构造和宅门里的要人越来越多了。我们另建立了保镳队,一共有五百人,专做那任务保镳的事。为是显出我们真能保卫老爷们,我们每人有一杆洋枪和几排枪弹。对于洋枪――这些洋枪――我一点也不感受兴趣:它又沉,又老,又破,我摸不清这是由那里找来的一些专为压人肩膀,而一点别的用处没有的玩意儿。我的枪弹老在腰间围着,永久不准往枪里搁;到了甚么大难临头,老爷们都逃脱了的时候,我们才安上刺刀。
几近是个官儿便能够要几名巡警来给看门护院,我们成了一种保镳的,挣着公家的钱,可为私家做事。我便被派到宅门里去。处置理上说,为官员看管私宅的确不能算作差事;从实利上讲,巡警们可都情愿这么被派出来。我一被派出来,就拔升为“三等警”;“招募警”还没有被派出来的资格呢!我到这时候才算入了“等”。再说呢,宅门的事情安逸,除了站门,守夜,没有别的事可做;起码一年能够省出一双皮鞋来。事情少,并且外带着没有伤害;宅里的老爷与太太若打起架来,用不着我们去劝,天然也就不会把我们打在底下而受点误伤。巡夜呢,不过是绕着宅子走两圈,准保遇不上贼;墙高狗短长,小贼不能来,大贼不便于来――大贼找退职的官儿去偷,既有油水,又不至于引发官面严拿;他们不惹有权势的现任官。在这里,不但用不着去抄赌,我们反倒庇护着老爷太太们打麻将。碰到宅里宴客玩牌,我们就更安逸安闲:宅门外放着一片车马,宅里到处亮如白天,仆人来往如梭,两三桌麻将,四五盏烟灯,彻夜地闹哄,毫不会闹贼,我们就睡大觉,等天亮散局的时候,我们再出来站门施礼,给老爷们助势。要赶上宅里有红白事,我们就更合适:丧事唱戏,我们跟着白听戏,准保都是驰名的角色,在戏园子里绝听不到这么齐备。丧事呢,固然没戏可听,但是死人不能一半天就抬出去,也得停三四十天,念好几棚经;好了,我们就跟着吃吧;他们死人,我们就吃犒劳。怕就怕死小孩,既不能开吊,又得听着大师哦哦地真哭。其次是怕蜜斯偷偷跑了,或姨太太有了甚么大错而被休出去,我们捞不着吃喝看戏,还得替老爷太太们怪不得劲儿的!
报纸上与宣讲所里常常倡导自在;事情如果等着倡导,当然是本来没有。我原没有自在;人家倡导了会子,自在还没来到我身上,但是我在宅门里瞥见它了。民国到底是有好处的,本身有自在没有吧,归正瞥见了也就得算开了眼。
你瞧,在大清国的时候,凡事都有个准谱儿;该穿蓝布大褂的就得穿蓝布大褂,有钱也不可。这个,大抵就应叫作独裁吧!一到民国来,宅门里可有了自在,只要有钱,你爱穿甚么,吃甚么,戴甚么,都能够,没人敢管你。以是,为争自在,得冒死地去搂钱;搂钱也自在,因为民国没有御史。你如果没在大宅门待过,大抵你还不信我的话呢,你去看看好了。现在的一个小官都比老年间的头品大员多享着点福:讲吃的,现在交通便利,山珍海味随便地吃,只要有钱。吃腻了这些还能够拿西餐洋酒换换口味;哪一朝的皇上大抵也没吃过洋饭吧?讲穿的,讲戴的,讲看的听的,使的用的,都是如此;坐在屋里你能够享用全天下最好的东西。现在纳福的人才真叫作纳福,天然现在搂钱也比畴前自在很多。别的我不敢说,我准晓得宅门里的姨太太擦五十块钱一小盒的香粉,是由甚么巴黎来的;巴黎在哪儿?我不晓得,归正那边来的粉是很贵。我的邻居李四,把个胖小子卖了,才获得四十块钱,足见这香粉贵到甚么境地了,必然是又细又香呀,必然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