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15 章
想必太医都是极爱洁净的,对病症也有忌讳之处,诊完了脉就远远退到南墙根儿去了,手上一遍又一遍细心擦拭,唯恐感染上似的。一面打量含珍的神采,行话提及来一套一套。
以是哪儿都有排挤,新人就得挨白叟欺负,这是不成文的规定。从南三所到最北边的安乐堂道儿太远了,没人情愿为个小宫女特特儿跑一趟,又不能不接诊,因而资格最浅的被推出来,美其名曰“多诊多看”。
……本来是这么回事,到底音不好听。
可惜颐行说不出来,最后也只能点头。
夏太医大抵感觉她多少有点不知好歹,但杰出的教养支撑着他,禁止住了挤兑她的打动。
颐行嗳了声,在含珍床前候着。
有人闻声号召,扭头问了声:“夏太医?哪个夏太医?”
颐行接不上来话,那晚本身疏漏了,只问了人家姓氏,没问明白全名叫甚么。
归正就死马当作活马医吧,岩太医开的药按例吃着,颐行晚间给含珍盛了一碗梗米粥,她才喝了两口就别开了脸,说不吃了。
颐行站在檐下想,今儿夜里可真奇特,仲春时节竟像倒春寒似的。抬头看灯笼,本来雾气的颗粒那么大,数之不尽凝集在一起,高低翻飞着,遇着气浪一去千里……
乾清宫的御药房不是大家能进的,但卖力煎药的寿药房还能够走动走动。太医开了方剂都得送到那儿去,里头当值的和太医都熟悉。
可也不对啊,宫值的人不给宫女看病,只候主子们的命……那前儿夜里遇见的太医究竟是甚么人?莫非是违背宫规扯谈的侍卫,还是潜入宫中行刺的刺客?
半晌一个看着最年青,平时被使唤惯了的小太医蔫头耷脑走了出来,他回身表示苏拉背上药匣子,一面比了比手道:“我随你们跑一趟吧。”
实在找太医给含珍看病,一定点名要找前儿那位,就是感觉他能对症,且大早晨的赶到安乐堂要给小娟瞧病,必然是医者仁心,比普通的大夫强些。本身呢,也莫名有个执念,想天光大亮下见一见他,也消了她疑神疑鬼的戒心。
想必这位年青太医确切常在宫里驰驱,脚上的工夫练了出来,一起健步如飞,颐行和荣葆几近追他不上。
又到宫门下钥的时候了,小苏拉在檐角挂上了风灯。春季夜里爱起雾,入夜后越来越浓,灯笼在一片白茫茫的云海里闪着凄迷的光,起先有盘子大,厥后垂垂敛起了赤脚,变得只要巴掌大了。
夏太医说:“金针引气,令脉和,再辅以黄芪桂枝五物汤,吃上十剂后另换方剂。劳怯实在并非无药可医,要紧的是情愿花工夫,比方她寸口①发涩,尺中②发紧,用金针引阳气入体,渐渐就会好起来的。”
照这么下去,恐怕撑不了太久,颐行回尚仪局的想头也得幻灭。
只是他这回拿纱布蒙着口鼻,只瞥见刀裁的鬓角和令人描述不出的眉眼。那眼睛是山颠后的朝阳,暖和敞亮,眉峰却拢着峥嵘之气,观之仿佛。颐行想这回可算见光了,她看清楚了。但是再细想,却又甚么都没看着,下半截不暴露来,也是看了个徒然。
寺人都爱留一手,话不说透是他们保安然的符咒。颐行还揣摩了一下,如何老了就不敢在她跟前露面了?是怕这会儿叫他小葆儿,老了管他叫老葆儿?
颐行再不敢多问了,忙给他搬条凳来。他也不坐,哈腰垂手压住含珍的手腕,略沉吟了下,说是“虚劳”。
固然他的长篇大论,颐行一句也没听懂,但无毛病她对他寂然起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