姚老爷面前摆着本话本儿，刚翻开两页；怀里抱着个小石臼，拿着舂子悠哉悠哉地捣磨，石臼里一阵窸窣作响。
姚老爷沿着山势纹路谨慎摩挲，爱不释手，嘴上却暖和训着：“你爹净瞎费钱。我都这个年龄了，这几年没兴趣捣鼓书画了，家中小辈谁也不爱这些个玩意，将来各房抢来抢去，反倒沾了俗气，不美，不美。”
“有的村富得流油，却爱装穷，不需给他们掏银子；有的村高低一族，自恃清贵，你给他们修桥修路，人家反倒感觉屈辱了人家家声。只要真正的贫村，给他们办事才气落下好。”
外来客商的财帛赚不到了，想要重新繁华，就得把路接在官道上。而修直道刚好要过南扬村，想要把路修起来，就得将南扬村一劈为二，人家那里肯干？村里人家都是祖祖辈辈生在这里的，同宗族的能有五六百人，扛着锄头守在村口，死活不让拆。
这也是虞五爷图这块“仁商”牌匾的启事，有了官家说话，将来转行就要轻易多了。
姚老爷笑笑：“你爹出息了今后，虞家往大悲寺供了块长生牌位，每月尾都要上山去拜拜，弄得阵容浩大，非常招眼，连陈塘好些贩子都要跟着去。”
——人生看得几腐败。
他一条性命，竟抵不过锦爷一句话；在他面前趾高气昂的县老爷，本来也会有那样奉承的姿势。
风雪大了些，他在廊下站着，肩上铺了一层碎雪，仿佛不知冷似的，眸中有星星点点的火。
姚老爷笑出一脸褶，细心净了手，取下画上金布绳，谨慎翻开，里边是一副适意山川。
百口遭难，只剩他一人，如果内心再没个念想，活活着上还图甚么？
“掏洁净家底”这话说得过了，虞锦内心稀有，她家这几年在积德一事上花的财帛越来越多了，每年进项的五分之一都散了出去，就为了这个仁商之名。
不过眨两下眼的工夫，虞锦脑筋里转过很多动机。看着面前人神采果断，想笑他天真，却没忍心。
虞锦转头瞧他，眼里带着笑：“想好了？是那天出门感觉做买卖成心机？”
满是在这半年里窜改的。
“公然瞒不过您。”
姚老爷说着，提了笔，懒得研墨，便润了笔往墨条上蹭了两下，在纸上写了几个村的名，又叮咛她：“乡户人家端方多，你动听家的地土得事前问过，里正、乡书、村里的族老请到一块儿，都得点了头，这桥和路才气修起来。”
*
姚家买卖做得红火，家里儿子也一个比一个出息，短短十年，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富户。
县老爷不敢再问上头要钱，因而这“半面路”一用就是十几年。
马车行了半个时候，停在了姚大善人府前。
这是冯三恪比来这半月才生出的体悟。
白叟家指了指劈面椅子，叫她坐下，才道：“这是客岁的陈茶喽，当时好几两银子买的，尝过两回，放着放着就忘了。又舍不得丢，就磨成粉，添点枣子橘皮，熬出来，味儿也还不错。”
唯有东边红日灿灿，映着山顶独一一棵韧松，叫人豁然开畅，生出通透之意。
有一年陈塘大旱，佃农无余粮，更租不起地步，姚大善人还是把家里那百余亩地租给了他们，还商定三年不收租子；厥后他又为陈家村的疫病散尽家财，打那今后，何人在他面前都得恭恭敬敬地称一声“大善人”。
虞锦探头瞧了一眼，竟是在磨茶粉。烘干的茶叶发脆，舂仔细细研磨就能磨成粉，因而满屋都是淡淡茶香。
旁有一行小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