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起上,齐越叮嘱几句,便到了抱阳轩外。
狄应目光如刃,紧盯着徐婶面庞,见其怯懦不似假,悲怀亦如真,话语当中本就真真假假,徐婶也有些底气,便没瞧出甚么,待她言毕,寂静半晌,又问,“其间管家可说了甚么······”
“到底是遭了甚么孽,昨日还好好的······”
中门处,梳了双平髻的小丫头,约莫十五六岁,一身碧色襦裙,贴门后站着,谨慎翼翼暴露半只眼,觑得狄应跨马飞上,身后仍旧跟了四名僮仆,超出府门,哒哒的踏马声垂垂消逝于贩子,一扭头,两条细腿交叉成影,朝云水居跑去。
“主子看过了,徐管家确是昏倒不醒,盖了三条棉被,仍浑身冰冷,盗汗直冒。”
狄应垂眼,又是沉默。
两炷香后,仆人强压焦急喘的气味,俯身站在圆桌旁,“徐管家阁房说——徐管家病了,卧床不醒。”
“是”,徐婶喏喏退下。
“早晓得深府大院肮脏事多,当初就不该让你来,老诚恳实当个教书先生有甚不好,安安稳稳,良儿也不会丢了······”
“夫人下笔如神,实在不凡。”,那边幅板正的女子不由连声赞叹,又侧身往小厢一指,与有荣焉道,“那屋里肆意一幅传播出去,足令世上那些个沽名钓誉自视狷介的文人名流们奉为圣物,每日瞻仰仿效,也学不得一二分去。”
狄应虽早有预感,神采仍不由得更加黑沉,短而齐的指甲因偶然的颤抖敲击了碗碟收回轻微的响动,多年的杀伐与策划早已让他练就了一身不动如山的本领,怒意与不安在腹中兜了一圈,化作脸上的凝重,收拢五指攥起拳头,狄应沉寂说道,“唤徐氏前来。”
“派府医畴昔诊脉。”狄应啜了一口米粥,平平说道。
月色缥缈,湖水清透,碧水中心,白莲盈盈而立,粉苞坠露,青荷滚珠,画风平淡,画工精雕细琢,且意境深远,当世难寻。
仆人搓着衣角,显得非常踌躇,“徐管家阁房说······”,嗓音拉得很长,迟迟没有下文。
唇瓣略勾,搁笔于白玉笔枕,稍稍退开,一幅湖光夜荷图跃然纸上。
“齐越,咋返来了?”徐婶扭头,泪眼昏黄地问道。
“是”,仆人如蒙大赦,仓促奔出。
“管家安在?”狄应坐在铜镜前,身后仆婢正忙于束发,闻言,微微垂首,“奴婢不知”。
目睹着到了朝参的时候,象牙笏,笏囊,马匹,昔日都是徐管家提早备好,不必另行叮咛,几年来从无变动。
一旁侍立的下人们都不由得提心吊胆,缩手缩脚起来。
徐婶此时正跪趴在床边,攥了一条白布巾,一面帮徐管家擦拭额头鬓角的汗珠,一面哭哭啼啼念叨不断。
半刻钟不到,回禀的仆人后背已被盗汗****,双眼泛白。
“夫人······老爷······”,小丫头捂着心口半弯了腰,气喘吁吁地突入正堂。
此美人长眉细眼,轻荏弱质,嫩藕白的手指此时正捏了一柄胎羊毫,蘸墨,点笔,刻画,举手投足,无一处不精美不超脱,如风如云,恍恍然好似仙子临世。
“哦?”
徐婶凝神细心机考,挑了句无关大碍的话,“昏倒前······倒是说了句甚么······正中午分,烈阳曝晒,就是这句,老婆子记得清楚。”
“嗯?”狄应抬开端,目光无波无痕,却看得仆人头皮发紧,汗如雨下,但念起阿谁婆子所说实非小事,他也是有眼色的,大庭广众之下道出,就等着脑袋搬场吧,可又不敢妄自恳求老爷将旁人逐出,进退不得,一时没了主张,只得死咬着下唇不吭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