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月啊:缺之不久又团聚,似我生来不十全。用饭嫌我肚子大,拿碗又说有粘涎。他都聪明修来福,我自痴愚积下缘。我说你取经还满三途业,摆尾点头直上天!”三藏道:“也罢,门徒们走路辛苦,先去睡下,等我把这卷经来念一念。”行者道:“师父差了,你自幼削发,做了和尚,小时的经文,哪本不熟?却又领了唐王旨意,上西天见佛,求取大乘真典。现在功未完成,佛未得见,经未曾取,你念的是那卷经儿?”三藏道:“我自出长安,朝朝跋涉,日日驰驱,小时的经文恐怕生了;幸彻夜得闲,等我复习复习。”行者道:“既这等说,我们先去睡也。”他三人各往一张藤床上睡下。长老掩上禅堂门,高剔银缸,放开经本,冷静看念。恰是那:楼头初鼓火食静,野浦渔舟火灭时。
道人说:“快换衣服,随教员父排班,出庙门外驱逐唐朝来的老爷。”那众和尚,端的齐划一整,摆班出门驱逐。有的披了法衣,有的着了褊衫,无的穿戴个一口钟直裰,非常穷的,没有长衣服,就把腰裙接起两条披在身上。行者瞥见道:“和尚,你穿的是甚么衣服?”和尚见他丑恶,道:“爷爷,不要打,等我说。这是我们城中化的布,其间没有裁缝,是自家做的个一裹穷。”
那道人没何如,舍了性命,不敢撞门,从后边狗洞里钻将出去,径到正殿上,东边打鼓,西边撞钟。钟鼓一齐响处,轰动了两廊大小僧众,上殿问道:“这早还下晚哩,撞钟打鼓做甚?”
行者闻言暗笑,押着众僧,出庙门下跪下。那僧官叩首高叫道:“唐老爷,请方丈里坐。”八戒瞥见道:“师父老大不济事,你出来时,泪汪汪,嘴上挂得油瓶。师兄如何就有此獐智,教他们叩首来接?”三藏道:“你这个白痴,好不晓礼!常言道,鬼也怕恶人哩。”唐僧见他们叩首礼拜,甚是不过意,上前叫:“各位请起。”众僧叩首道:“老爷,若和你门徒说声便利,不动扛子,就跪一个月也罢。”唐僧叫:“悟空,莫要打他。”行者道:“未曾打,若打,这会已打断了根矣。”那些和尚却才起家,牵马的牵马,挑担的挑担,抬着唐僧,驮着八戒,挽着沙僧,一齐都进庙门里去,却到前面方丈中,依叙坐下。众僧却又礼拜,三藏道:“院主请起,再不必施礼,作践贫僧,我和你都是佛门弟子。”僧官道:“老爷是上国钦差,小和另有失驱逐。今到荒山,何如俗眼不识尊仪,与老爷相逢相逢。动问老爷:一起上是茹素?是吃荤?我们好去办饭。”三藏道:“茹素。”僧官道:“门徒,这个爷爷好的吃荤。”行者道:“我们也茹素,都是胎里素。”那和尚道:“爷爷呀,这等凶汉也茹素!”有一个胆量大的和尚,近前又问:“老爷既然茹素,煮多少米的饭方彀吃?”八戒道:“小家子和尚!问甚么!一家煮上一石米。”那和尚都慌了,便去刷洗锅灶,各房中安排茶饭,高掌明灯,调开桌椅,管待唐僧。
那长老在顿时遥观,只见那山凹里有楼台迭迭,殿阁重重。三藏道:“门徒,此时天气已晚,幸得那壁厢有楼阁不远,想必是庵观寺院,我们都到那边借宿一宵,明日再行罢。”行者道:“师父说得是。不要忙,等我且看好歹如何。”那大圣跳在空中,细心旁观,公然是座庙门,但见八字砖墙泥红粉,两边门上钉金钉。迭迭楼台藏岭畔,层层宫阙隐山中。万佛阁对如来殿,朝阳楼应大雄门。七层塔屯云宿雾,三尊佛神现名誉。文殊台对伽蓝舍,弥勒殿靠大慈厅。看山楼外青光舞,步虚阁上紫云生。松关竹院依依绿,方丈禅堂到处清。雅雅幽幽供乐事,川川道道贺回迎。参禅处有禅僧讲,演乐房多乐器鸣。妙高台上昙花坠,说法坛前贝叶生。恰是那林遮三宝地,山拥梵王宫。半壁灯烟光闪动,一行香霭雾昏黄。孙大圣按下云头,报与三藏道:“师父,公然是一座寺院,却好借宿,我们去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