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说处,一个小和尚点了灯,来请沐浴。此时满天星月光辉,角楼上更鼓齐发,恰是那:四壁北风起,万家灯火明。六街关户牖,三市闭门庭。钓艇归深树,耕犁罢短绳。樵夫柯斧歇,学子诵书声。三藏沐浴毕,穿了小袖褊衫,束了环绦,足下换一双软公鞋,手里拿一把新笤帚,对众僧道:“你等安寝,待我扫塔去来。”行者道:“塔上既被血雨所污,又况日久无光,恐生恶物,一则夜静风寒,又没个朋友,自去恐有差池,老孙与你同上如何?”三藏道:“甚好!甚好!”两人各持一把,先到大殿上,点起琉璃灯,烧了香,佛前拜道:“弟子陈玄奘奉东土大唐差往灵山拜见我佛如来取经,今至祭赛国金光寺,遇本僧言宝塔被污,国王疑僧盗宝,衔冤取罪,高低难懂。弟子竭诚扫塔,望我佛威灵,早示污塔之启事,莫致凡夫之委曲。”祝罢,与行者开了塔门,自基层望上而扫。只见这塔,真是峥嵘倚汉,高耸腾空。正唤做五色琉璃塔,令媛舍利峰。
行者道:“师父,那座城池,是一国帝王之所。”八戒笑道:“天下府有府城,县有县城,如何就见是帝王之所?”行者道:“你不知帝王之居,与府县自是分歧。你看他四周有十数座门,四周有百十余里,楼台矗立,云雾缤纷。非帝京邦国,何故有此绚丽?”沙僧道:“哥哥眼明,虽识得是帝王之处,却唤做甚么名色?”行者道:“又无牌匾旌号,何故知之?须到城中扣问,方可知也。”长老策马,斯须到门。上马过桥,进门旁观,只见六街三市,货殖通财,又见衣冠隆盛,人物豪华。正行时,忽见有十数个和尚,一个个披枷戴锁,沿门乞化,实在的蓝缕不堪。三藏叹曰:“兔死狐悲,物伤其类。”叫:“悟空,你上前去问他一声,为何这等遭罪?”行者依言,即叫:“那和尚,你是那寺里的?为甚事披枷戴锁?”
自此轰动满城百姓,无处无一人不来看圣僧及那妖贼。
不觉的天晓,长老道:“我与悟空入朝,倒换关文去来。”长老即穿了锦襕法衣,戴了毗卢帽,整束威仪,拽步进步。行者也束一束皋比裙,整一整绵布直裰,取了关文同去。八戒道:“如何不带这两个妖贼?”行者道:“待我们奏过了,自有驾帖着人来提他。”遂行至朝门外,看不尽那朱雀黄龙,清都绛阙。三藏到东华门,对阁门大使作礼道:“烦大人转奏,贫僧是东土大唐差去西天取经者,意欲面君,倒换关文。”那黄门官果与通报,至阶前奏道:“内里有两个异容异服和尚,称言南赡部洲东土唐朝差往西方拜佛求经,欲朝我王,倒换关文。”国王闻言,传旨教宣,长老即引行者入朝。文武百官,见了行者,无不怕惧,有的说是猴和尚,有的说是雷公嘴和尚,个个悚然,不敢久视。
野菊残英落,新梅嫩蕊生。村村纳禾稼,到处食香羹。平林木落远山现,曲涧霜浓幽壑清。应锺气,闭蛰营,纯阴阳,月帝玄溟,盛水德,舜日怜晴。地气降落,气候上升。虹藏不见影,池沼渐生冰。绝壁挂索藤花败,松竹凝暖色更青。四众行彀多时,前又遇城池附近。
行者道:“有申时前后。”三藏道:“我欲面君倒换关文,何如这众僧之事,不得明白,难以对君奏言。我当时离了长安,在法门寺里立愿:上西方逢庙烧香,遇寺拜佛,见塔扫塔。本日至此,遇有受屈和尚,乃因宝塔之累。你与我办一把新笤帚,待我沐浴了,上去扫扫,即看这肮脏之事何如,不放光之故何如,访着端的,方好面君奏言,挽救他们这磨难也。”这些桎梏的和尚传闻,赶紧去厨房取把厨刀,递与八戒道:“爷爷,你将此刀翻开那柱子上锁的小和尚铁锁,放他去安排斋饭香汤,伏侍老爷进斋沐浴。我等且上街化把新笤帚来与老爷扫塔。”八戒笑道:“开锁有何难哉?不消刀斧,教我那一名毛脸老爷,他是开锁的积年。”行者端的近前,使个解锁法,用手一抹,几把锁俱退落下。那小和尚俱跑到厨中,净刷锅灶,安排茶饭。三藏师徒们吃了斋,垂垂天昏,只见那桎梏的和尚,拿了两把笤帚出去,三藏甚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