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藏勒马道:“门徒啊,天气晚矣,往那条路上求宿去?”行者笑道:“师父放心,如果没有借宿处,我三人都有些本领,叫八戒砍草,沙和尚扳松,老孙会做木工,就在这路上搭个蓬庵,好道也住得年把,你忙怎的!”八戒道:“哥呀,这个地点,岂是住场!
话说三藏四众,躲离了小西天,欣然上路。行经个月程途,恰是春深花放之时,见了几处园林皆绿暗,一番风雨又傍晚。
正讲处,只听得呼呼风响,慌得那八九个老者,战战兢兢道:“这和尚盐酱口!说妖精,妖精就来了!”那老李开了腰门,把几个亲戚连唐僧都叫:“出去!出去!妖怪来了!”唬得那八戒也要出来,沙僧也要出来。行者两只手扯住两个道:“你们忒不循理!削发人,如何不分表里!站住!不要走!跟我去天井里,看看是个甚么妖精。”八戒道:“哥啊,他们都是颠末帐的,风响便是妖来。他都去躲,我们又不与他有亲,又不了解,又不是交契故交,看他做甚?”本来行者力量大,不容说,一把拉在天井里站下。那阵风更加大了,好风:倒树摧林狼虎忧,播江搅海鬼神愁。掀翻华岳三峰石,提起乾坤四部洲。村舍人家皆闭户,满庄后代尽藏头。黑云漠漠遮星汉,灯火无光各处幽。慌得那八戒战战兢兢,伏之于地,把嘴拱开土,埋在地下,却如钉了钉普通。沙僧蒙着头脸,眼也难睁。
八戒捶胸跌脚大呼道:“哥耶!倾了你也!”行者在妖精肚里,支着铁棒道:“八戒莫愁,我叫他搭个桥儿你看!”那怪物躬起腰来,就似一门路东虹,八戒道:“虽是象桥,只是没人敢走。”行者道:“我再叫他变做个船儿你看!”在肚里将铁棒撑着肚皮。
三藏心诚神力拥,悟空法显怪魔衰。千年稀柿目前净,七绝胡同这天开。六欲尘情皆剪绝,安然无阻拜莲台。
又斗多时,不觉东方发白,那怪不敢恋战,转头就走。行者与八戒一齐赶来,忽闻得肮脏之气旭人,乃是七绝山稀柿衕也。八戒道:“是那家淘毛厕哩!哏!臭气难闻!”行者侮着鼻子只叫:“快快赶妖精!快快赶妖精!”那怪物撺过山去,现了本象,乃是一条红鳞大蟒。你看他:眼射晓星,鼻喷朝雾。密密牙排钢剑,弯弯爪曲金钩。头戴一条肉角,好便似千千块玛瑙攒成;身披一派红鳞,却就如千万片胭脂砌就。盘地只疑为锦被,飞空错认作虹霓。歇卧处有腥气冲天,行动时有赤云罩体。大不大,两边人不见东西;长不长,一座山跨占南北。八戒道:“本来是这般一个长蛇!若要吃人啊,一顿也得五百个,还不饱足!”行者道:“那软柄枪乃是两条信菾。我们赶他软了,从后打出去!”这八戒纵身赶上,将钯便筑。那怪物一头钻进窟里,另有七八尺长尾巴丢在外边。
行者道:“那和尚怎的拿来?”老者道:“阿谁僧伽,披领法衣。先谈《孔雀》,后念《法华》。香焚炉内,手把铃拿。正然念处,轰动妖邪。风生云起,径至农户。僧和怪斗,实在堪夸:一递一拳捣,一递一把抓。和尚还呼应,呼应没头发。斯须妖怪胜,径直返烟霞,本来晒干疤。我等近前看,秃顶打的似个烂西瓜!”行者笑道:“这等说,吃了亏也。”老者道:“他只拚得一命,还是我们亏损:与他买棺木殡葬,又把些银子与他门徒。那门徒心还不歇,至今还要告状,不得洁净!”行者道:“再可曾请甚么人拿他?”老者道:“旧年又请了一个羽士。”行者道:“那羽士如何拿他?”老者道:“那羽士:头戴金冠,身穿僧衣。令牌敲响,符水施为。驱神使将,拘到妖魑。暴风滚滚,黑雾迷迷。即与羽士,两个相持。斗到天晚,怪返云霓。乾坤明朗朗,我等世人齐。出来寻羽士,渰死在山溪。捞得上来大师看,却如一个落汤鸡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