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有个女儿,抱着个孩子近前道:“母亲,常言道,旬日滩头坐,一日行九滩,现在夏天,虽没甚买卖,到交秋时,还做不了的买卖哩,你嗟叹如何?”妇人道:“儿啊,不是愁没买卖。本日晚间,已是将收铺子,入更时分,有这四个马估客来赁店房,他要上样管待。实希冀赚他几钱银子,他却吃斋,又赚不得他钱,故此嗟叹。”那女儿道:“他既吃了饭,不好往别人家去。明日还好安排荤酒,如何赚不得他钱?”妇人又道:“他都有病,怕风羞亮,都要在黑处睡。你想家中都是些单浪瓦儿的屋子,那边去寻暗中处?不若舍一顿饭与他吃了,教他往别家去罢。”女儿道:“母亲,我家有个黑处,又无风色,甚好,甚好。”妇人道:“是那边?”女儿道:“父亲在日曾做了一张大柜。那柜有四尺宽,七尺长,三尺高低,内里可睡六七小我。教他们往柜里睡去罢。”妇人道:“不知可好,等我问他一声。孙官人,寒舍蜗居,更无黑处,止有一张大柜,不通风,又不透亮,往柜里睡去如何?”
行者道:“兄弟,你两个好生保守师父,待老孙窜改了,去那城中看看,寻一条僻路,连夜去也。”三藏叮咛道:“门徒啊,莫当小可,国法不容,你须细心!”行者笑道:“放心!放心!老孙自有事理。”
行者道:“早是说哩,快不要去请。一则斋戒日期,二则兄弟们未到。干脆明日出去,一家请个表子,在府上耍耍时,待卖了马起家。”孀妇道:“好人!好人!又不失了和蔼,又养了精力。”教:
四众忙忙的牵马挑担,跑过那边。此处是个承平境地,入更时分,尚未关门,径直出来,行到王小二店门首,只听得里边叫哩。有的说:“我不见了头巾!”有的说:“我不见了衣服!”行者只推不知,引着他们,往斜对门一家安息。那家子还未收灯笼,即近门叫道:“店家,可有闲房儿我们安息?”那边边有个妇人承诺道:“有,有,有,请官人们上楼。”说不了,就有一个男人来牵马。行者把马儿递与牵出来,他引着师父,从灯影儿前面,径上楼门。那楼上有便利的桌椅,推开窗格,映月光齐齐坐下。
好大圣,话毕将身一纵,唿哨的跳在空中。怪哉:上面无绳扯,下头没棍撑,普通同父母,他便骨头轻。佇立在云端里、往下旁观,只见那城中喜气冲融,祥光泛动。行者道:“好个去处,为何灭法?”看一会,垂垂天昏,又见那:十字街灯光光辉,九重殿香蔼钟鸣。七点皎星照碧汉,八方客旅卸行迹。六虎帐,模糊的画角才吹;五鼓楼,点点的铜壶初滴。四边宿雾昏昏,三市寒烟蔼蔼。两两伉俪归绣幕,一轮明月上东方。他想着:“我要下去,到街坊打看途径,这般个嘴脸撞见人,必然说是和尚,等我变一变了。”捻着诀,念动真言,摇身一变,变做个扑灯蛾儿:
“下样者:没人伏侍,锅里有便利的饭,凭他如何吃:吃饱了,拿个草儿,打个地铺,便利处睡觉,天光时,凭赐几文饭钱,决不争竞。”八戒传闻道:“造化,造化!老朱的买卖到了!等我看着锅吃饱了饭,灶门前睡他娘!”行者道:“兄弟,说那边话!你我在江湖上,那边不赚几两银子!把上样的安排将来。”那妇人满心欢乐,即叫:“看好茶来,厨下快整治东西。”遂下楼去,忙叫:“宰鸡宰鹅,煮腌下饭。”又叫:“杀猪杀羊,本日用不了,明日也可用。看好酒,拿白米做饭,白面捍饼。”三藏在楼上闻声道:“孙二官,怎好?他去宰鸡鹅,杀猪羊,倘送将来,我们都是长斋,阿谁敢吃?”行者道:“我有主张。”去那楼门边跌跌脚道:“赵妈妈,你上来。”那妈妈上来道:“二官人有甚叮咛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