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及半夜,三藏悄悄的叫道:“悟空,这里人家,识得我们道成事完了。自古道,真人不露相,露相不真人。恐为久淹,失了大事。”行者道:“师父说得有理,我们趁此深夜,人皆熟睡,寂寂的去了罢。”八戒却也知觉,沙僧尽自清楚,白马也能会心。遂此起了身,悄悄的抬上驮垛,挑着担,从庑廊驮出。到于庙门,只见门上有锁。行者又使个解锁法,开了二门、大门,找路望东而去。只听得半空中有八大金刚叫道:“逃脱的,跟我来1那长老闻得香风荡荡,起在空中。这恰是:丹成识得本来面,体健如如拜仆人。
沙僧道:“好!好!好!因是我们走快了些儿,教我们在此歇歇哩。”大圣道:“鄙谚云,旬日滩头坐,一日行九滩。”三藏道:“你三个且休辩论,认认方向,看这是甚么处所。”沙僧转头四望道:“是这里!是这里!师父,你听听水响。”行者道:“水响想是你的祖家了。”八戒道:“他祖家乃流沙河。”沙僧道:“不是,不是,此通银河也。”三藏道:“门徒啊,细心看在那岸。”行者纵身跳起,用手搭凉篷细心看了,下来道:“师父,此是通银河西岸。”三藏道:“我记起来了,东岸边原有个陈家庄。那年到此,亏你救了他后代,深感我们,要造船相送,幸白鼋伏渡。我记得西岸上,四无火食,这番如何是好?”
菩萨将难簿目过了一遍,急传声道:“佛门中九九归真,圣僧受过八十难,还少一难,不得完成此数。”即令揭谛,“赶上金刚,还生一难者。”这揭谛得令,飞云一驾向东来。一日夜赶上八大金刚,附耳低言道:“如此如此,谨遵菩萨法旨,不得违误。”八金刚闻得此言,刷的把风按下,将他四众,连马与经,坠落下地。噫!恰是那:九九归真道行难,对峙埋头立玄关。必须苦练邪魔退,定要修持正法还。莫把经章当轻易,圣僧难过很多般。古来妙合参同契,毫发差殊不结丹。
师徒方登岸清算,忽又一阵暴风,天气暗淡,雷烟俱作,走石飞沙。但见那:一阵风,乾坤播荡;一声雷,振动山川。一个熌,钻云飞火;一天雾,大地遮漫。民风呼号,雷声狠恶。熌掣红绡,雾迷星月。风鼓的尘沙劈面,雷惊的豺狼藏形,熌幌的飞禽叫噪,雾漫的树木无踪。那风搅得个通银河波浪翻滚,那雷振得个通银河鱼龙丧胆,那熌照得个通银河完整光亮,那雾盖得个通银河岸崖昏惨。好风!颓山烈石松篁倒。好雷!惊蛰伤人威势豪。好熌!流天照野金蛇走。好雾!地痞长空蔽九霄。唬得那三藏按住了经包,沙僧压住了经担,八戒牵住了白马,行者却双手轮起铁棒,摆布护持。本来那风、雾、雷、熌乃是些阴魔作号,欲夺所取之经,劳攘了一夜,直到天明,却才止息。长老一身水衣,战兢兢的道:“悟空,这是怎的起?”
他四众检看经本,一一晒晾,早见几个捕鱼人,来过河边,昂首瞥见,内有认得的道:“教员父但是前年过此河往西天取经的?”八戒道:“恰是,恰是,你是那边人?如何认得我们?”渔人道:“我们是陈家庄上人。”八戒道:“陈家庄离此有多远?”渔人道:“过此冲南有二十里,就是也。”八戒道:“师父,我们把经搬到陈家庄上晒去。他那边有住坐,又有得吃,就教他家与我们浆浆衣服,却不是好?”三藏道:“不去罢,在此晒干了,就清算找路回也。”那几个渔人行过南冲,恰遇着陈澄,叫道:“二老官,前年在你家替祭儿子的师父返来了。”陈澄道:“你在那边瞥见?”渔人回指道:“都在那石上晒经哩。”陈澄随带了几个耕户,走过冲来瞥见,跑近前跪下道:“老爷取经返来,功成行满,如何不到寒舍,却在这里拨弄?快请,快请到舍。”行者道:“等晒干了经,和你去。”陈澄又问道:“老爷的典范、衣物,如何湿了?”三藏道:“昔年亏白鼋驮渡河西,本年又蒙他驮渡河东。已将近岸,被他问昔年托问佛祖寿年之事,我本未曾问得,他遂淬在水内,故此湿了。”又将前后事细说了一遍。那陈澄拜请甚恳,三藏无已,遂清算经卷。不期石上把佛本行经沾住了几卷,遂将经尾沾破了,所乃至今本行经不全,晒经石上犹有笔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