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位长老跃下海底,将少主负于肩头,像搭了一口软绵绵的空麻袋,几个起落便回到礁石上,扶他们坐下安息。
灵魂之力在体内涌动,翟广尽力施为,身轻如燕,半晌后,身躯终究一沉,他将腰肢一挺,头下脚上,双手持定冷傲锯,疾冲而下。
翟广炼成的神兵真身别具神通,虽不能从心所欲遨游太虚,凡是有借力处,破空凌虚,直来直往,离羽族亦相差不远。只一眨眼工夫,他便掠过世人头顶,剩下一个小小的斑点。
雪狼族执掌的这一处小界唤作“盲海”,范围不大,物产窘蹙,六合灵气和工夫流速都乏善可陈,唯其可贵的是,这是一处罕见的“海界”。大瀛洲小界星罗棋布,“海界”寥寥无几,斜月三星洞占了三千小界中八百之数,更有真仙遗下的一十八处“真界”,冠绝大瀛洲,却无有一处是“海界”。
只是翟广这一刀,究竟便宜了谁?
海水尽数泄出,四人几近脱力,一个个放手滚落海底,筋疲力尽,伸长了舌头喘气不已,明显是狼,却累成了死狗。
翟广站在一座青灰的肉山上,纤细不堪,他伸脚踩了踩,尸身纹丝不动。支解如此庞大的海妖,他毫无经历可言,雪狼族留给他的时候只要一个时候,华侈不得,翟广不再迟疑,当即从袖囊中抽出一柄锯齿刀,长逾七尺,猩红如血,单手握不住,必须双手持刀,催动灵魂之力,才气高高举起。
当着一干长老的面,陆继不便偏袒二子,他看了陆冕一眼,道:“海眼已开,请族长示下。”
翟广七窍中淌出黏稠的鲜血,他咳嗽几声,翻来覆去嘀咕道:“他奶奶的……他奶奶的……真他奶奶的……”
陆冕道:“长幼有序,陆炎先来吧。”
一道黑线划破虚空,翟广连人带刀坠落云端,冷傲锯端端方正刺在海河马背上,湍流鼓荡,破空声紧随而至,隆隆不断,有如闷雷。尸身坚固的皮肉向下沦陷,如波浪般涌动,凹成一个大坑,翟广紧握刀柄,神采煞白如纸,后腰刷地飞出一道朱獳的精魂,似狐而有鱼翼,仰天长嘶,凶悍暴戾。
陆继托着翟广回到礁石上,谨慎翼翼放在陆炎身边,翟广朝他摇点头,苦笑道:“老弟啊老弟,上你的当,这个亏可吃大了!”
他请来的强援姓翟名广,乃千都城主的侄儿,一身神通,不在雪狼族族长之下。翟广奉叔父之命远赴荒北城,本来就有交友雪狼族的意义,恰逢其会,如能助陆炎一臂之力,争得族长之位,那便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了。当下他紧了紧腰带,大步踏上前,陆继对他甚是客气,问道:“贤侄可要挑一柄利刃?”
海河马的皮肉越抖越狠恶,一波波沛然巨力涌来,仿佛无穷无尽,翟广长叹一声,心知只能到此为止了。他毫不踌躇,忙将手一撒,身形横掠数丈,俄然像断了线的鹞子,翻滚着跌落高空,陆炎神采大变,陆继飞身扑上前,身影有如鬼怪,抢在他落地之前,伸开双臂将翟广托住。
陆冕“咦”了一声,轻声道:“本来‘冷傲锯’落在了他手里!”
陆炎神采丢脸,表情降落,勉强笑道:“倒是扳连翟兄了。”千都城主的侄儿,四元朱獳神兵真身,他原觉得稳操胜券,却没想到,到头来,落得个为别人作嫁衣裳!
海河马的尸身,正藏在盲海当中。
世人凝神望去,只见海河马凸起的皮肉颤抖了一阵,猛地弹起,规复了原状,冷傲锯飞到九霄云外,隔了好久才听到“叮”一声轻响,仿佛掉到了极远处。尸身并非毫发无损,肉山普通的脊背上,润开一个红点,敏捷扩大到数丈大小,鲜红欲滴,只持续了数息,又垂垂淡去,仍作青灰色,只是在中刀处裂开一道浅浅的伤口,像一张小嘴,微微张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