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声愈来愈近,愈来愈清脆,铁猴不受其扰,咂巴着嘴,口水滴滴哒哒,不知梦见了甚么好吃的,持续熟睡不醒。半晌后,一道污流平空而现,浪奔浪涌,将山谷团团环绕,阴元儿踏水而出,双眸落在铁猴身上,看到他度量干瘪的血卵,微微眯起眼睛,寒芒明灭,似有怒意,旋即叹了口气,有些无可何如。她关照云浆洞天多年,血卵藏匿与黑龙腹中,瞒不过她的双眼,灵物自有趋吉避凶之能,她本来猜想,云浆洞天诞下灵物,为六合所忌,灾害重重,故有借黑龙避劫之举,不想躲得过月朔,躲不过十五,不待成形开智,就被铁猴吸入腹中,灭了朝气。
诸殿洞天得仙界灵机滋养,孕育灵物,各具其妙,金母殿历无穷光阴,诞下一顽铁,内藏一铁猴,夺六合造化,天生灵物,堪比真仙之流,柱石殿不声不响,早就一根水云石柱,天生神物,被魏十七收取,化作一根石棍,横扫千军,无坚不摧,云浆殿中这一枚血卵,运数却差了些,藏于黑龙腹中,不待生出灵性来,便被铁猴生生打劫,将精血一口口吮吸殆尽。
铁猴将精血吮吸得七七八八,度量空瘪血卵,脸颊酡红,小鸡啄米般打起了打盹,半晌后,熬不过醉意,伏在血卵之上沉甜睡去,一呼一吸间异化着粗砺的鼾声,颤音冉冉不断。四下里的妖禽妖兽分食了银背凶猿,意犹未尽,却碍于铁猴之残暴,面面相觑,谁都不敢当这个出头椽子,又不肯就此散去,错失冥冥中一线机遇。
在灼灼目光谛视之下,铁猴渐渐醒转过来,打了个哈欠,揉了揉眼睛,懒洋洋看了阴元儿一眼,咧嘴暴露牙齿,算是打了个号召,提起血卵,抬头将残留的精血尽数吸入口中,顺手丢于一旁,摇摇摆晃站起家来,搔搔脑袋,拾起水云石棍撑在身前,歪着头想了想,口齿含混道:“但是……但是……来唤……仆人……”
它结结巴巴,颠三倒四,阴元儿大为惊奇,这铁猴虽是天生灵物,聪明聪明,向来只会吱吱比划,未能开口说一句囫囵话出来,吸食了这血卵中精血,却似开了窍普通,口吐人言,实在令人刮目相看。她沉默半晌,微微摇首道:“宫主并未相召,妾身闻得妖物异动,故来此一观。”
阴元儿低头揣测半晌,衣袖轻拂,将干瘪的血卵收去,水声潺潺而起,污流倒卷而起,化作一个庞大的水球,砰的一声四散泯没,身形亦随之消逝无踪。
正深思间,云浆殿俄然嗡嗡作响,一道金光冲天而起,云雾滚滚,阵容浩大,搅出一朵巨大无朋的棉花糖。魏十七不觉哑然发笑,垂下视线,只见云浆殿九门中开,铁猴孙悟空扛着水云石棍,踏云而来,倒头就拜,开口道:“主……仆人……”
魏十七与其略略言说了几句,将铁猴支出“一芥洞天”内,命它在参天造化树下自行修炼,正待拂袖而去,丹田当中气运翻滚,鼓荡不息,心头随之出现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,似有大事将临,休咎未知。他停下脚步,如有所思,鹄立于虚空等待很久,却见云雾垂垂散去,斯须,仙乐缥缈,悠悠而起,云池光芒万丈,瑶池、醴泉、王京、餐霞、御风、骖鸾、五明七处仙宫时隐时现,帝子缓徐行出,向魏十七微一点头,表示他上前来。
过了百余息,远处俄然响起潺潺水声,乍听得水声,群妖微微一怔,旋即想起了甚么,神采大变,顿时作鸟兽散,走得干清干净。
铁猴像拨浪鼓普通点着头,想了又想,数度张口又合拢,最后憋出一句话来,“仆人……没有相召,我……这就去……拜见……”说完,长长舒了口气,将身一纵,翻了个筋斗,足踏祥云,倏忽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