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深吸一口气,随金茎露大步踏入云浆殿,烛火一一亮起,摇摆不定,大殿内影影绰绰,为浓稠的暗影所覆盖,四下里一片沉寂,唯有魏十七脚步声,以降落而果断的鼓点。
云池雾气环绕,愈来愈浓,将崔华阳的脸孔身形隐去。“巢禅师一朝陨落,云浆殿无主,汝早日入驻,悉心祭炼,切莫耽搁……”她将衣袖轻拂,一枚玉符缓缓飞至他身前,魏十七伸手接下,手臂不由往下一沉,分量竟重得异乎平常。
魏十七只得应了个“是”,不再推功。
他转过身,渐渐坐于榻上,心神不由一阵恍忽,一芥洞天豁然伸开,周吉与屠真飞身而出,神采变幻不定,退出十余步,背靠立柱,几近站立不稳。灯火一一燃烧,云浆殿仿似一头猛兽,从甜睡中警省,磨砺虎伥,收回低低嘶吼。金茎露侍立于松木榻旁,平静自如,她与这大殿形同一体,涓滴不受其扰。
胡山翁一双白眉几次掀动,模糊发觉到甚么,他在云浆殿担负供奉多年,资格极老,因冒险祭炼一宗真宝,出了岔子,真宝反噬己身,有力图斗,这才留在了云浆殿中。他下认识捋着山羊髯毛,心道,难不成……难不成云浆殿要易主了?
“云浆殿主非是孤身一人,兼顾器灵,如臂使指,帝朝华亦步亦趋,唯汝马首是瞻,一木成林,一人成军,持续留在碧落殿,于沈殿主亦非功德。汝从云池下寻得的乾坤宝幡伞本是云浆殿旧物,丢失多年,再度出世,云浆殿后古藤成精,得吾点化化作人形,现在又凭借于汝,由此看来,汝执掌云浆殿,乃是前尘必定,运数使然。不过,非常之时,非常之事,可否坐稳这云浆殿,且看汝之手腕了。”
魏十七伸手抚摩着松木榻,心想,悠悠光阴,物换星移,不知多少人端坐于此榻上,发号施令,行殿主之责,终究化作一抔飞灰,甚么都没剩下。现在,云浆殿又迎来了新的仆人,等候他的,会是如何的运气呢?
玉符触手冰冷,仿似一片寒冰,缓缓熔化于掌心,魏十七脑海自但是然出现一篇功法,恰是餐霞宫不传之秘,祭炼云浆殿,固结云浆符的诀要。他粗粗参悟一通,其繁复窜改,厚积薄发,非朝夕可成,起码须下百十年苦功,方可有所成绩。
魏十七老诚恳实道:“不知,请宫主示下。”
崔华阳道:“此番三十三天外菩提宫来袭,正阳门外一场苦战,四宫二十八殿,碧落殿主击退商浮槎,居功至伟,无人可及,餐霞宫论功行赏,沈殿主以下,便要轮到云浆殿主了。”
斯须,金茎露停下脚步,侧身相请,轻声道:“请殿主入坐。”魏十七举目望去,只见大殿绝顶摆着一张松木榻,树皮未去,不施漆水,古色古香,榻上铺以芦席,泛着幽幽光彩。
菩提宫大敌来袭,云浆殿自殿主巢禅师以下,一殿妙手尽皆断送于正阳门外,未曾出战的供奉轮值寥寥无几,躲于洞府内,尚不知战况。金茎露也不去轰动一干同僚,尽管上前推开殿门,延请魏十七入内。
餐霞七殿坐落于云山雾海间,远近不一,高低错落,云浆殿位于极北之地,与王京宫广恒殿遥遥相望,其形制与碧落殿相仿,纹饰多为云雾之形,九门紧闭,悄无声气。
崔华阳微微点头,探出三指虚虚一捏,一道金光从魏十七丹田飞出,落入她掌心,恰是一道金光闪动的碧落符。魏十七如释重负,仿似去了一重亲信大患,神情为之一松,长长舒了口气。
魏十七心中清楚,崔华阳亦不讳言,菩提宫悍然来袭,是大灾害,亦是大机遇,若按部就班积功,不知何年何月,他才气独掌一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