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仙接引车停在丹陛之下,他没有见到云浆殿主,胡山翁居高临下奉告他,殿主闭关,不见外人,如有要事,跟他说便可。祁丙无法,不便透露涓滴情感,恭恭敬敬将巴蚿飞升天庭一事说了几句,胡山翁本来并不放在心上,但传闻巴蚿来自七曜界渊海星罗洲,似与殿主了解,这才多问了几句,却也问不出甚么花样来。
煞星公然不是一天炼成的,下界亦有如此波澜壮阔的故事,黄云暮目光明灭,食指悄悄敲击着膝盖,如有所思。
黄云暮听得津津有味,大瀛洲,荒北城,一场惊天之战,魏十七以一己之力,剿除虫族雄师,转战黄庭山斜月三星洞,摈除道门祖师留下的真仙化身,一举奠定胜局。真仙不轻动,魏十七所向披靡,大瀛洲从南到北,从东到西,只剩下一个声音,这个声音乘长风,破万里浪,囊括六合,渊海、陆黾洲、星罗洲为之震惊不安,大瀛洲无有真仙坐镇,却胜似真仙坐镇。
正阳门嗡嗡作响,天庭宝贝,残破不全,真仙接引车进收支出,亦是平常,诸位宫主都未将目光投向此处,祁丙顺顺铛铛穿过正阳门,真仙接引车化作一道遁光,划过苍茫太虚,驰向极天。
才走出数步,一丝莫名的悸动俄然拂过心头,他皱起白眉,转过身去,却见祁丙登上真仙接引车,缓缓而去,正待将他叫住,微一迟疑,又撤销了动机。为了一个金甲神人轰动殿主,委实太没有眼色了,他舒了口气,望着祁丙佝偻的身形,心道,殿主莫不是有甚么在乎的人,欲借他之手引入天庭?此事,倒并非没有前例。
他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。
巴蚿打了个寒噤,脸上肌肉微微抽搐,摆摆手苦笑道:“不瞒上师,吾与那位……与那位殿主……有些芥蒂……”
目送巴蚿踏入餐霞宫,祁丙心神恍忽,俄然记起了陈年旧事。当初他飞升天庭,初来乍到,胸中豪情万丈,壮怀狠恶,满觉得能出人头地,却不想时运不济,厄运缠身,被贬为金甲神人,驰驱于天庭与下界,餐风露宿,勉强挣得一处容身之地。他五指紧握,指甲刺进掌心,长长感喟一声,驾真仙接引车,往云浆殿而去。
遵循崔华阳定下的陈规,接引至天庭的真仙,须送入餐霞宫,由黄云暮看过后,再酌情拨入诸殿。黄云暮是崔宫主的第二个弟子,理所当然偏向于紫府、五湖二殿,但他亦是聪明人,向来没有做得过分。本来统统都在把控当中,直到碧落殿主突破陈规,私行留下魏十七,并出一斛星药抵过。
黄云暮想了想道:“魏道友现在是云浆殿主,执掌一殿,位高权重,云浆殿即将远征,正贫乏可用之人,你既然与他了解,可要投入云浆殿,听其调遣?”
胡山翁大哥成精,模糊发觉祁丙此番拜见殿主,另怀企图,巴蚿飞升一事只是遁辞。戋戋金甲神人,一介跑腿之人,埋没心机,其心可诛,他不动声色点了对方一句,祁丙心中一凛,含混其辞解释了几句,言下之意,奉殿主之命,另有要务在身,不便多言。胡山翁将信将疑,目视他半晌,挥挥手命其自去,拂袖回转云浆殿。
正阳门遥遥在望,祁丙清算起邪念,挺直腰背正襟端坐,做出一副持重的神情,真仙接引车下,一缕天魔气快速窜出,没入他体内。变生不测,祁丙浑身一寒,如堕冰窟当中,甫一起意抗争,心窍已被魔气占有,神识失守,恍若行尸走肉。
祁丙驾真仙接引车穿过云山雾海,远远避开诸殿,投正阳门而去。不知何故,贰表情有些烦闷,魂不守舍,仿佛认识到有甚么事情即将产生,细思又不知警兆从何而来。未能拜见云浆殿主,失了此次投身的机遇,下一次不知要比及甚么时候,他的耐烦和坚固,在年复一年的驰驱劳役中,几近消磨殆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