宣竹被气得两眼一阵发黑，喉头转动，舌尖充满甜腥之味，一口心头血猝不及防地喷了出来。
渔舟是在堵塞的疼痛中醒来的，内里正下着瓢泼大雨。
“就是你听到的意义，老娘对你没兴趣了。之前见你长得都雅，眼巴巴地跟着你，千方百计地想睡你，这两日见多了，瘦骨嶙峋的模样实在是咯牙。啧啧，你这身躯，比起那张脸来，真是有碍观瞻。”说着，渔舟摸了摸下巴，抉剔的目光将宣竹赤/条条的身子打量了个遍。
渔舟卧在发霉的稻杆铺上，目之所及是残破的锅碗瓢盆，黑不溜秋的灶台和不避风日的茅舍，晒日光浴极其便利，躺在床上，仰起脸，便触手可得。不知为何，渔舟的内心却非常安静，大略是不会有比这还要困顿的糊口了，脑海中乃至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杜甫的《茅舍为秋风所破歌》：
唇焦口燥呼不得，返来倚仗自感喟。
宣竹怔怔地坐在床头发楞，心头乱糟糟的，暗中深思：自醒来，她的脸还是那张脸，可行事与之前仿佛大大分歧了，固然言语一如既往地刺耳，举止一如既往地卤莽，但提及话来不徐不急，有理有据。这还是她麽？可若不是她又能是谁呢？竟然故意机揣摩这些有的没的，本身大抵真是病胡涂了。
宣竹蹙眉看了看她那不住颤栗的腿，眉毛颤栗了一会儿，仍然甚么都没说。
“你甚么时候变得如此恬不知耻了？”宣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问道，双眸一片猩红，几近欲喷出火来。
风停雨住，晨光突破重重云霄迎来了一个极新的拂晓。
“你这副鬼模样大抵离死也不远了。”渔舟缓缓地笑道，“竹大少爷，你既偶然，我便休，老娘找谁又与你何干呢？”
渔舟勾唇一笑，目光在他身上高低逡巡，仿佛想看出一朵花儿出来。
床头屋漏无干处，雨脚如麻未断绝。
说完，便不带情感地抽了手，从床底的犄角旮旯里取出一个破罐子，摸出独一的五文铜钱去了隔壁的王大娘家。
渔舟拍鼓掌，脚步轻巧地出了茅舍，将被褥与布衣一并抱了出去，一股脑扔到宣竹身上便落空了踪迹。
宣竹暴露惊奇和讽刺的神采，目光中更是不加粉饰的质疑。
宣竹缓慢地闪过难以置信的神采，他记得那只手腕曾经戴过一只玉镯，种质极佳，翠色素净。只是，她视若珍宝，没少向他夸耀，本日怎麽转了性子？
惊、恼、怒、羞各式滋味齐涌上心头，紧紧闭上眼，伸手去抓被褥却捞了个空，生硬着身子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茅飞渡江洒江郊，高者挂罥长林梢，下者飘转沉塘坳。
渔舟无动于衷地望着他，冷酷隧道：“你这副鬼样，若真停了药，大抵阎王约你喝茶也不远了。好人做到底，送佛送到西，以是药还是先喝着吧。但是，这药也不是白喝的，每次抓药的钱，老娘会一笔一笔地记取，待你竹至公子‘一人得道，鸡犬升天’时，再连本带利地一一偿还吧。你好生歇着，等你身子好些，我们便一拍两散。”
“先前没羞没躁地胶葛你，逼着你与我结婚，是我不对。老娘救了你两次，现在，就功过相抵吧。”
宣竹醒来时，院子里的杂草消逝得无影无踪，灶台上的锅碗瓢盆仍然陈旧得不像样，但是锃亮得可照出人的影子，身下的稻杆披发着阳光的味道，统统都是如此地夸姣，仿佛在梦中。除了一点，他有点不太好，身上几近被剥得一件不剩，一/丝/不/挂的他，中间立着他仇恨的渔舟，手里捧着一个破碗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