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终究两人并没有去小书房，渔舟搬了两把藤木椅放到桂花树下，然后又端了一碟切成三角状的沙梨插了竹签，边吃边闲话。
她不觉呀然一惊，痛心疾首地低呼：“这应当是檀木吧？竹先生，你削的不是木头，落在地上的也不是木屑，而是白花花的银子！你哪弄来的？”
宣竹不由哑然发笑，别人想的应当是如何高中，她却想着是如何连本带利的讨返来，真不知她那小脑瓜里装的是甚么，净想些希奇古怪的东西。
渔舟笑叹：“简而言之，缠足分三个步调：裹尖、裹瘦和裹弯。裹尖的时候将外侧四个脚指蜷握，并将脚掌上的外侧纵弓部分拗屈。裹瘦的时候脚横弓向下拗屈，并进一步对外侧纵弓拗屈。裹弯的时候才将脚的内侧纵弓拗屈，并进一步将外侧纵弓拗得更完整。仅是裹瘦的过程已痛苦万分，走一步痛一下，坐下时是一阵阵抽痛，睡觉时也会又涨又痛，痛得轻时睡了觉，两脚还痛得抽痉，或一夜几次痛醒，饮食有趣。解开裹布，常常腐败的部位和裹布紧紧粘着，勉强撕下来，便是一片血肉恍惚，差未几得用六个月的时候，强忍痛苦挨到脚指头都抄到脚内侧边，由脚内缘能摸到脚指头，如许才算是瘦到家。”
渔舟判定地摇了点头，做势欲合窗。
过了一会儿，他又摩挲着她的手背沉声道：“如此说来，当日磕碎了一颗门牙，真是太便宜她了。当时候，你如何就不找我好好说说呢？”
渔舟感觉孺子可教也，可还是忍不住刁莫非：“时下以天足为耻，你就不怕别人嘲笑孩子麽？”
渔舟看着他眼底的乌青，下巴上的短刺，另有手指上细碎的伤痕，将檀木还给他点了点头。
秋闱过后是春闱，春闱在燕京，掐指算来，仲春天然还早。但是路途千里迢迢，恐怕秋闱过后就得赶路了。家中宽裕，也许没法带着渔舟一起上京，并且依她的性子定然也不会情愿跟从的，到当时会有近半年的时候没法见到她。家中统统有赖渔舟筹划，他也想为她做点甚么。这很多，宣竹没提起，也不肯过早地提起。隔一两个月见她一面，已经感觉难以忍耐，更何况半年呢？
他削了多久，渔舟便看了多久，本觉得不睬会，他站一会儿便会分开，可看他这倔强的架式仿佛能削到天亮。
月快圆了，桂花开了。树下立着一个高瘦的身影，白衣墨发，形单影只，茕茕孤单，手中拿着一截木头渐渐地削着，地上落下了一圈打着卷儿的木屑。已有半个时候了，他还在专注地削着，起落的手势都没缓一下，仿佛是在做一件非常崇高的事情。
“还能如何，你不早就想好了麽？”宣竹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，似笑非笑道，“澹台府总不至于跟一只牲口计算。”
宣竹与她并排坐在桂花树下，忽而想到“花前月下”四个字，欢乐更甚，眉眼温和得如同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。天然风味，全在眉梢；万种情思，悉堆眼角。
“缠足这个玩意儿，我看不到哪儿美，看到的都是血腥残暴。竹先生，你忍心让她那样折磨我麽？我常在想，若我也自小缠了足，那么那园地动，我们定然是在灾害逃了。”
他探进脑袋，悄悄地笑了，眼眸深处出现轻柔的波纹熔化了唇角的冰冷。他甚么话都不说，只是抿嘴欢愉地笑，最后把手中的木头递给了渔舟。
渔舟推开窗，似笑非笑隧道：“那木头跟你有仇麽？就算有仇也不消如此碎尸万段呀，烧了便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