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渐鸿站在窗格外，沉默地看着段岭，一身风尘仆仆，身穿麻衣，干得起皮的嘴唇微微颤栗。
李渐鸿没有接，乃至没有看生辰纸一眼，郎俊侠低声说：“当年王妃沿玉璧关南下，回到段家，已有身孕，上梓沦亡，王妃不敢言明小殿下身份，生时难产……独一保住的，便只要这孩子。”
段岭偶然候也奇特，问郎俊侠的钱从哪儿来的，郎俊侠只答道让他不必担忧。
段岭转了个身，阳光照在他仍充满稚气的脸上，李渐鸿不由朝前走了一步，几乎撞上窗格。
――既充满巴望又害怕不前，恐怕他只是天涯天涯绝顶，风烟滚滚的一座海市蜃楼。
郎俊侠反而道：“脸红甚么？”
“你这一辈子，天然有人庇护你。”郎俊侠擦了手出来，说，“放动手中剑，拿起案上笔，霸道就是你的剑，人生活着，一辈子只能做好一件事，你既想学医，又想学武，哪有这么多心神？”
瞥见段岭的那一刻，他终究获得了某种救赎。
段岭：“你天然会庇护我，但是万一你……也有伤害，我如何庇护你？”
“部属无能。”郎俊侠道，“一错再错，既没有庇护好王妃，亦未能策应殿下。那夜部属前去胡昌寻觅殿下，却被武独阻截……”
天光照入，投在案板上，郎俊侠的手指头不知何时被刀刃悄悄地划了一道，竟是未曾发觉。
读书读书，老是读书……段岭虽不架空读书，但是读多了，老是气闷。蔡闫大了他两岁，早已去辟雍馆了，拔都则偶然向学，从花样出来后便不知去了那边，连告别也没有，段岭去找他好几次，从未见到过人。拔都的家昏暗淡暗的，阴暗且可骇，他的父亲则对段岭瞋目而视，让他不要再来，只因他是汉人。
段岭伸了个懒腰，说：“待会儿就读书。”
段岭回到房中，见郎俊侠影子在廊下来来去去，春日里犯乏，不由趴在桌上睡了起来，一觉便睡到入夜，夜里又睡得甚不结壮，翻来翻去。他已多年不与郎俊侠同睡了，只能偶尔听到隔壁的少量响动声。
“本年十三岁。”郎俊侠双手还是捧着纸，说，“十仲春初六的生辰。”
十余个孩童朝着夫子躬身，从本日起，他们便完成了在花样中的学业，六月里须带着夫子与先生们联名的举荐函，去辟雍馆插手退学测验。
不去花样，又未入辟雍馆，段岭便经常在家中莳花。
“你天然是汉人。”郎俊侠在厨房里切鱼腴，还是是那云淡风轻的语气，说，“你是汉人中的汉人。”
翌日气候晴好，晨起时郎俊侠在外头说：“段岭，我出门办点事，白日不在，傍晚返来。”
“不。”李渐鸿一字一句道，“郎俊侠，你犯的错，今后一笔取消。”
段岭哈哈笑了起来，郎俊侠从不打他，哪怕指责，也不带多少情感，未有大喜大悲，就像一株亭廊下的竹子，静肃立着。
“你不睡觉吗？”段岭翻了个身，半睡半醒地问。
郎俊侠漫不经心肠说：“就是字面上的意义，去读书罢。”
郎俊侠嘴角微微翘了起来，问：“我也靠不住？”
段岭在后院将晾衣杆竖起来，挂上两人涤得乌黑的单衣薄裤。自住进新家后的光阴里，郎俊侠便未请过仆人，起居饮食，俱由他一手包办，段岭在学时，郎俊侠还时不时去看他，捎些东西进花样里去。
郎俊侠说到一半，段岭却在他背上蹭了蹭，说：“不会的，我要挡在你前面。”继而回身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