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我先瞥见的,我拢到了一堆。”
“你是公猪弄出来的,操你妈。”陈放最怕别人提起他家的公猪。他感觉那是热诚。
“不叫你做牛做马。传闻你家的猪吃鸡蛋,鸡蛋是要交到合作社的,你竟敢喂猪,是鸡蛋多了还是对抗出产队,你这是搞粉碎,是投机倒把,是坏分子,要不要把你的尾巴也割了?给你弄一顶帽子戴上送你到瓦厂去喝稀饭?”宋有理说的瓦厂是劳改场。
“这咋办哩?有理哥,你说,叫我做牛做马给你赔罪报歉,我心甘甘心。”
“有理哥,千万使不得啊,你看,这家里上有老,下有小,你婶子眼不好,看不见东西,娃子们都才几岁,我要戴上了帽子,这一家就要零散了啊,”
陈放来到村外,天赋蒙蒙亮,几家低矮的厨房飘出袅袅炊烟,小村被薄雾环抱。固然已经到了暮春季,但地上的树叶并未几,树叶早就被人捡去。他只得用粪叉一片一片地插起枯叶,然后放到粪筐里。
父亲站了起来,进到堂屋,不一会儿,从屋里抱出一个黑陶罐子。“有理哥,你看,就这几个鸡蛋了,要不,先让大侄子吃着,补补身子,等鸡子再下了,我送畴昔。”
“没有几只,没有几只,就三只,一只公鸡,两只母鸡,你看,那只母鸡还在鸡窝里呐。”见宋有理脸上有了和缓,父亲指了指鸡窝忙不迭地说。
“和别人抢狗屎。”
“你骂谁?”宋豪当即应到。
陈三见是宋有理,先自矮了三分,忙不迭地递上八分钱一包的白塔烟,满脸堆笑。“有理哥,你消消气,孩子们小,不懂事,见怪怪在我身上。”
陈三在前面抓起一块砖头,扔向陈放。叫道:“我砸死你个鳖儿。”
陈放躲避着父亲的目光,顺着墙根走到院中的粪堆旁,拿起粪筐。院子不大,这个粪堆几近站满了全部院子,每过几个月,各家各户都要把农家肥交出产队,按测量的方数计工分。陈放家的粪堆老是最大的,一方面陈放每天都要到内里扒树叶检粪,另一方面家里还养了一头至公猪,专门给别人家的母猪配种的,公猪在他们这个处所也叫狼猪。陈三待这头公猪比三个儿子都要亲,对儿子他很少笑容,常常横眉冷对,家里喂了几只鸡,除非有人生日,会煮几个鸡蛋。但陈放常常看到陈三喂那头至公猪生鸡蛋吃,还垂怜的悄悄的给猪挠痒痒。
记不得家人是否带他到诊所停止了包扎。当时候,只要没有生命伤害,是不会去病院的,去病院是豪侈行动,是对即将成为死者的意味性尊敬或者情势上的孝道。以是,乡村很多白叟一辈子没有进过病院,没有吃过药。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,保养天年,随遇而安,随波逐流,听天由命。
陈放穿上玄色的破棉袄,棉袄袖口有红色的鼻涕多次擦拭过的陈迹,五颗扣子掉了三个,棉袄很凉,他的光身子钻出来好长时候没有适应,没有衬衣。棉裤就在床头,是夜里当作枕头用的,登上棉裤,裤裆里一阵酷寒,前几天爬树挂烂了裤裆,他没有对母亲说,走路就尽量的夹着,烂棉花偶尔暴露来,管他哩,只要小鸡鸡不被别人看到就行。
“有理哥,这只鸡子你也拿上,来岁,再养鸡仔,我还给你送去。”
上世纪七十年代,平原深处一个破败的村庄,北风萧瑟,黄叶飘零,几声鸡鸣,唤醒暗淡的凌晨。陈放尚在梦中,院中响起陈三公鸭般沙哑的叫唤:“放,放,起来,起来。”
透过局促的窗棂,陈放看到院子里平时高达严肃的父亲,现在像一个戏里的小丑,一边递烟一边媚笑着说:“有理哥,你忘了,咱两家好着里,你爹和俺爹都是拜把子里,那一年,跑老日,俺爹腿崴了,要不是你爹背俺爹了一程,说不定俺爹早被小日本的机枪绞了,也就没有我,没有你这个兄弟了。”说完,单独“嘿嘿”笑了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