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朝入尘凡,统统缘是错、错、错!
老神仙手中一串珠,平心静气粒粒捻过,“这却不是甚么小娃娃,乃是佛祖座前一瓣莲,误入了因果转世轮盘,接引灯灭,由是,方从光的间隙里错落在我三岛十洲上。其元神本该冥灭,若挽其灵魂……洛霖,你慈悲人间万物,须知万物皆有其天然之法,机遇乃天定,逆之必起孽。”
园中桃树下,三两乐人丝竹伴奏,平生一旦两个伶人水袖翻飞,唱腔气无炊火,泼倾泻洒得满园春意泛动,恰是“不到园林,安知秋色如许?”
人皆道:最是怕情深缘浅、有缘无份。
碎瓣流光似折坠,散落万年犹未觉。
“徒弟!徒弟!~”声声疾唤伴着廊外慌乱的脚步频传入内,屋内挑灯之人却恍若未闻,专注于手中页椟,目光未曾移过半厘。待小童破门而入跪于身前约摸一柱香后,方才抬了抬眉,放下文籍,暴露一张道骨仙风之面,白发童颜,难辨春秋。
第二日,天界设席宴诸仙,天上地下统统神仙均被邀在列,花神天然也不例外。
然,纵是桃艳曲绵,也比不过这戏园一隅里冷静鹄立的一个袅袅身姿,此人不是别人,恰是下凡布花的花神梓芬,为那戏文所引,停下脚步在此细心聆听。
厥后,天界太子以戏文相邀,隔三岔五将花神请上天界听戏,戏中俪人成双,情义潺潺,昆曲本缠绵,专擅于情,本是“事情”经这一唱便也成了“情事”,再加常日里太子有礼相待,密意款款,花神本涉世不深,心机纯真,天长日久,怎不沦亡。
旦角菱花半掩面:“那生素昧平生,何因到此?”
缘何爱?因何恨?
曲调宛转间,有道:“本来姹紫嫣红开遍,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。良辰美景何如天,赏心乐事谁家院!朝飞暮卷,云霞翠轩;雨丝风片,烟波画船——锦屏人忒看的这光阴贱!”
天元十一万八千四百年,天界太子一日梦入太虚境,见缥缈莲池畔,一女子行路杳香,步摇生花,回眸一瞬,六合失容,惊为天人,遂陡生倾慕之交谊,誓词上天上天定要觅得此女。
已是三月末梢的夜,一抹下弦月儿纵是再清澈,投在那沉黑的夜空中便也成了画笔上刚巧坠落的一滴钛白,堪堪便要淹没在那墨色的笔洗中,喧闹而沉香。一林盛放的海棠亦抵不过这浓浓的暗,早已沉甜睡去。
万年,女孩儿长成了婷婷少女,小童变作了毓秀少年郎。
平生一旦目光胶着缠绵。
“徒弟,若能留得她一缕元魂,弟子愿担这反噬之果。”小童净水目翦翦,盘石不成转。
小童心下几分奇特,倒也无惧,提了丝盏上前便要看个细心。待拂去层层落蕾,却竟是一个混乱包裹的襁褓,刚才模糊所见的缃色便是这襁褓所用织锦色彩,襁褓当中一个婴孩双目垂闭,若非嘴角上一丝触目蜿蜒的血迹,那宁静沉寂之态竟要让人误觉得是跌入了苦涩梦境当中。
恰是踏破铁鞋无觅处,太子乍见梦中人,喜悲交集,喜的是才子乃非子虚乌有,且是神仙一族,悲的是才子竟是六界素传的冷僻寡欢之花神,若想摘得芳心,恐是不易。
席间,竟搭了戏台子,仿那凡人唱起了戏,众神甚觉别致,均停了扳谈阔论,屏神聆听。音起曲开,台下花神略觉些许耳熟,细细一品,竟是昨日在尘寰听到的曲子,不免有些猎奇,昂首一看,正对下台上人一双吊梢含情目。
“何事镇静?”声似醇酒,涓涓潺潺。
江南生梓木,灼灼孕芳华。他唤她——梓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