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过接过花来,心中嘀咕:“莫非花儿也吃得的?”却见那女郎将花瓣一瓣瓣的摘下送入口中,因而学她的样,也吃了几瓣,入口苦涩,芳甘似蜜,更微有醺醺然的酒气,正感心神俱畅,但嚼了几下,却有一股苦涩的味道,要待吐出,似觉不舍,要吞入肚内,又有点难以下咽。他细看花树,见枝叶上生满小刺,花瓣的色彩却鲜艳非常,似玫瑰而更香,如山茶而增艳,问道:“这是甚么花?我向来没见过。”那女郎道:“这叫做情花,传闻世上并未几见。你说好吃么?”
公孙绿萼将姓名跟杨过说了,跟他又密切了几分,道:“待会儿爹爹要请你相见,你可不准对我笑。”杨过道:“笑了便怎地?”公孙绿萼叹道:“唉,倘若他晓得我对你笑过,又知我将名字跟你说了,真不知会如何罚我呢?”杨过道:“也没闻声过如许峻厉的父亲,女儿对人笑一下也不可。这般如花似玉的女儿,莫非他就不珍惜么?”
那女郎见了他这等模样,嘴角微微一动,仿佛要笑,却又忍住。这时朝阳斜射在她脸上,只见她端倪清雅,肤色白里泛红,甚是娇美。杨过笑道:“我在书上见到过,古时有一个国王,烧烽火戏弄诸侯,送掉了大好江山,不过为求一个绝代才子之一笑。可见一笑之可贵,原是古今不异的。”那女郎给杨过这么一逗,再也忍耐不住,格格一声,终究笑了出来。
那女郎见他连连挥脱手指,微感不快,嗔道:“我跟你说话,你却去思念你的意中人。”杨过道:“冤枉啊冤枉,我为你手指疼痛,你却来怪我。”那女郎满脸飞红,俄然发足急奔。
那女郎又嫣然一笑,道:“我爹爹复姓公孙……”她老是不肯直说己名,要绕个弯儿。杨过插嘴道:“但不知女人姓甚么?”那女郎抿嘴笑道:“那我可不晓得啦。我爹爹曾给他的独生女儿取个名字,叫做绿萼。”杨过赞道:“公然名字跟人一样美。”
那女郎又格格娇笑。她面貌算得上甚美,较之程英之柔、陆无双之俏,似亦不见减色,杨过心中比较,觉此女秀雅脱俗,自有一股清灵之气。她平生中确无人赞过她仙颜,因她门中所习工夫近乎禅门,大家相见时都是冷冰冰的不动声色,旁民气中即使觉她甚美,决无那一个胆敢宣之于口。本日忽遇杨过,此人却生性跳脱,越见她端严矜持,越要逗她除却那副拒人于人千里以外的无情神态。她先听杨过讲解“绝情谷”之名,已佩服他的见地,这时再听他至心歌颂本身,更加欢乐,笑道:“只怕你本身才是瞎子,把丑八怪看作了美人。”
公孙绿萼听他如此说,不由眼眶一红,道:“畴前爹爹是很珍惜我的,但自我六岁那年妈妈身后,爹爹就对我越来越峻厉了。他娶了我新妈妈以后,不知还会对我如何?”说着流下了两滴泪水。杨过安抚道:“你爹爹新婚后心中欢畅,定是待你更加好些。”绿萼点头道:“我宁肯他待我更凶些,也别娶新妈妈。”
杨过心想:“她说的虽是情花情果,却似是在此喻男女之情。莫非相思的情味初时虽甜。到厥后必然苦涩么?莫非一对男女倾慕相爱,相思之意,定会令人痛得死去活来?到头来定是丑多美少吗?我和程女人,将来……”
那女郎奔出数丈,忽地愣住,站在一株情花树上面,垂下了头呆呆入迷,过了一会,回过甚来,浅笑道:“倘若一个丑八怪把名字跟你说了,那定是你祖宗十八代好事做得太多,乃至贻祸子孙了。”杨过走近身去,笑道:“你偏生爱说背面话儿。我祖宗十八代做了这很多功德,到我身上,总该好有好报罢。”这几句话还是在赞对方之美。她脸上微微一红,低声道:“说便跟你说了,你可不准跟第二个说,更不准在旁人面前叫我。”杨过伸了伸舌头道:“冒昧美人,我不怕绝子绝孙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