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一时思考不到，只觉月凉如水，摧得人周身生寒。
窗外已是日落傍晚，落日将民气酿得浓烈，化作一团晕不开的郁结，更加深重。
“大人支走小娘子，想来，是有话要对门生讲。”
赵明诚又叹一声，正欲说来，却不知从何提及。
“赵伯伯，你是疼七娘的。南下之苦，现在不提也罢！只是，一起之上，七娘经常恶梦连连。若非酿哥哥一贯守着，只怕早被恶鬼勾了魂去！”
他默了半晌，方叹道：
“大人，不如门生本身看吧！”
此话既出，陈酿心下已扶额千百遍，这个“赵伯伯”此时添哪门子的乱？想来，七娘一贯得长辈顾恤，遇着的长辈无不将她捧在手心，说不得念不得的！
关于鲁国公府的记录中，像是从未有过赵廷兰与谢菱二人！
赵明诚只当她畴前娇纵，心底顾恤，倒未曾有甚么怒斥。
“也好。”赵明诚长叹一声，拂手唤了边地的文书来。
七娘见他靠近，怔得一动也不敢动。恍然间，只觉着耳边有轻风，痒痒的，带着青草的香气。
赵明诚摆布是当世名儒，对七娘的本性也知之甚少，岂容得她似畴前普通混闹？
他一时思忆起刚才，晚餐刚用毕，丫头们便拥着七娘回房，唯留下陈酿。
至于朱凤英、仪鸾宗姬、何斓，无不归入金人的浣衣院！便是人至中年的朱夫人，亦未曾幸免。
赵明诚负手踱步，一时沉吟。
其间究竟产生了何事？
见着陈酿出来，他忙迎了上去，只殷勤问道：
七娘这时才有些慌了。
思及此处，陈酿只猛打了个寒噤。
七娘与陈酿，一来二去的，这才感到赵明诚的目光，方有些难堪地闭了嘴。
七娘挑起眼皮看了看赵明诚，又不自主地吐了吐舌头。
陈酿心境难遣，遂取下架子上的披衣，行至院中，兀自步月一回。
“谢府的景况，虽瞒着她，倒是当说与你知的。到底，谢兄此前对你颇是看重，也经常与我信中提及。”
“劳烦你，替我取一张琴来。好久未理丝弦，怕是手生了。”
忽而一阵风过，吹动陈酿案头的宣纸，他方一怔，这才回过神。
满纸的凄惨痛惨戚戚，却少了两小我。
二人的院子皆不大，却精美得很。
陈酿看他一眼，心下感慨。似这孺子般，没甚么念想，也不知甚么痛苦，却活得更安闲些。
她方道：
按理说，赵廷兰虽是闲散后辈，到底也身为宗室。连谢府世人亦清楚记录，断不会对他只字不提！
赵明诚看着陈酿的模样，亦勾起贰心头的伤感来。便似才结痂的伤疤，又蓦地被人揭开。
七娘默着不语，看模样，是筹算死缠烂打了！
陈酿拽了拽七娘，她肩头一扭，刚强地别过身。他遂故作活力地哼了一声，活脱脱端起了先生架子。
他颤颤巍巍地展开，小楷行行，皆是触目惊心！
当时，陈酿被情感沾满了脑筋，不得思虑。现下想来，那份文书，却也有些蹊跷之处。
可那些人，是天子，是贵女！纵观青史之上，便是亡国，又有哪位王公贵族受过这等屈辱？
“陈先生还未睡呢！但是有甚叮咛？”
太上皇与天子，并着后妃、宗室、世家，皆被金人逼迫着，于蛮子宗庙行了“牵羊礼”！
陈酿窗前植着几竿翠竹，疏影横斜，倒像极了谢府。也不知此时的七娘，是否亦有同感。
陈酿方道：
“大人自当说与我知。小娘子天真，心性弱，不免受不得。我既为她先生，天然该与她扛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