捉驿当即冒雨出迎,未几时便引着数辆宽广的牛车驶入馆驿内。为首几辆车虽瞧着古朴,却到处雕饰着精美的蟠龙纹与凤纹,近处还能闻见模糊的香气,足见其不显于外的高贵豪华。
难不成,他又被甚么来路不明的人调拨,生出了甚么冒险的动机,迫不及待地要将一家人的性命都填送出来?兄长现在还在长安,职位划一质子。一旦他行动非常,兄长的性命便岌岌可危!他怎能如此冒然行事,全然不顾虑结果如何?!
很久以后,他还是毫无睡意。窗外雨声涟涟,时而异化着雷霆之声,响彻六合之间,仿佛要将统统邪祟杂音都震得粉碎。他若当真是幽灵,该当感觉惊骇才是,但心中却毫有害怕之意。想了想,他抬起手,看着本身另有几分稚嫩的手掌,摸索着薄弱的身躯,又借着昏黄的灯光检察腰侧那道再熟谙不过的红色胎记。
如果他能饮药,说不抱病情还能节制几分,但此时他额角虚汗滚滚,双目紧闭,牙关亦是紧紧咬住,连药汤也喂不出来,又如何能好得起来?照顾他多年的傅母见状,双目不由涌出了泪水,哭道:“三郎君好歹进些药罢!如果你出了甚么事,可教殿下今后如何能熬得下去?”
那病人是位神采惨白的少年郎,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。便是满面病容,亦没法袒护他出众的面貌。他不过是前几日淋了些雨,风寒症状便已经愈来愈严峻,随行的医者开的药方亦是愈来愈狠恶,眼下竟如同沉疴在身,再不能病愈普通。
若非他们二人皆身在地府,又如何能够再度相见?
仆婢们躬身应诺,遂里里外外将馆驿清算洁净,几位朱紫方勉强进入房中安息。厨下原只要些粗鄙的吃食,厨娘们一脸嫌弃地就着粗陋的食材摒挡了夕食,忙端入正房当中。又有角落中的小婢女正在熬药,将热腾腾的苦药汤子奉入东配房。
东配房内恰是寂静无声,几名正值花信韶华的貌美婢女垂首立在床前。一名已经有些年纪的傅母正亲身顾问着裹在锦被中的病人,端倪间带着难以粉饰的焦灼之色。目睹着药汤端过来了,她便亲身固执汤勺给病人喂药。
“三郎!”哽咽与抽泣声垂垂远去,李徽只感觉浑身一松,便仿佛灵魂脱出了躯壳普通,飘飘然浮上空中。心中即使有再多不甘不肯,再多悔怨之意,现在身故魂消,亦已是毫偶然义。回顾本身长久的平生,被拘禁在封地中不得自在,不时候刻皆有人周到把守,竟仿佛囚徒普通。虚度了二十余载工夫,底子没有任何值得忆起的画面与时候。或许,灭亡反倒是一种摆脱罢。
“三郎!我的三郎!”不知那边传来似是熟谙又似是陌生的哭喊声。他茫然四顾,举目望去,却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浓雾,不知身在何方。飘飞的衣袂倏然像是被甚么一勾,竟让他一时不防,抬头摔了下去,身子当即便变得沉重起来。方才那飘飘欲仙之感如同梦幻,他再度被困于躯体当中,没法转动,乃至没法发作声响。唯有双目似是隐有松动之意,因而他用尽浑身的力道,挣扎着蓦地伸开了眼――
映入眼中的,是一张泪水涟涟的脸,熟谙而又陌生。
白白天偶尔有人来往的驿道上,现在已是空寂一片,徒余滂湃大雨漫过路面,积满了浑浊的水。但是,风雨交集合,远远却似有灯光正动摇着,迟缓而艰巨地前行。只听得惊马的嘶鸣与车轱轳声愈来愈近,终究有几位身量魁伟的部曲纵马而来,手持金鱼袋表示,里头模糊是一枚鱼符的形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