郑帝道：“好了，如有急事，便到大内来禀报洪福，便是与禀给朕是一样的。你且去罢。”
陈封早已跪在地下，沉声道：“臣些许微劳何足陛下挂齿，更不及陛下于臣的恩情之万一。陛下言臣之功，臣万死不敢受。”
郑帝仿佛有些累了，将盘着的腿伸直，又将垂下的腿收回榻上，也一并伸直，抻了抻，身子后仰，靠在榻上靠垫上，抬头望着殿顶梁木，叹道：“汪度行事如此卑污，如果徐冲之在，断不教他如此有恃无恐。”
郑帝微微一笑道：“私心他也是有的。然何人能忘我心，只要大节不亏便是好的。李克让纵有百般不是，他带兵用兵还是好的，只要有这一点，便有可用之处，便该用人不疑才是。你向朕奏明这些事也并无错误，不管何事，只要向朕直言，朕万不会见怪的。朕便是取你这份奸佞之心。”
马队与战马乃是兵家甲等大事，陈封又要跪下谢恩，郑帝摆手喝止道：“免了罢。”
陈封心中一凛，晓得郑帝终究说到正题。他已在心中无数次默习如何禀奏此事，然现在郑帝问起，却还是不知如何开口。沉吟半晌后，他终究还是不敢要郑帝等太久，开口道：“陛下，汪度之事，臣已在密奏中尽数言明，不敢有涓滴坦白。然汪度为何如此行事，臣实不知，臣亦不敢妄自测度。”
陈封道：“是，臣遵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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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封恭谨道：“是，听陛下之言，臣方才茅塞顿开。是臣陋劣了，误觉得李都司有私心，这才不肯依臣之言。是臣考虑不周，请陛下恕罪。”
郑帝道：“你不但无罪，反有大功，我如何不知。各路的军报奏疏朕都已看过了，李克让并未讳你功劳。滦州一战，你毁灭燕军近两万人，左骁卫与滦州守军共折损八千余人，可谓大捷了；信安一战，你亲临战阵，以不敷六万兵马胆敢反对北燕十三万雄师，疆场之上，面对七万燕军，不但将其击溃，更阵斩近万级。这一战，你与梁临道，孙翼腾俱有大功，然终是你居首功。这是你在疆场上的功绩，未曾藏匿罢？你上奏政事堂，要调兵真定，防备代国，虽代国没有出兵，但真定却挡住了燕军南下，这也是你一份功绩；你另有一份大功，便是遣将秦玉，兵不血刃取下安肃。安肃在我手中，起码可保我河北三年安宁，这份功绩可比前几份还要大些。”
陈封贴身小衣已被盗汗渗入，仓猝站起家道：“臣遵旨。”
“汪度之事，你如何看？”郑帝接道，语气已不似方才那般轻松。
陈封不敢接话，他不知郑帝此话是何企图。逼徐云致仕，他陈封也是出了一份力的，莫非郑帝悔怨允徐云致仕，已有见怪之意？
陈封低头道：“是。”
郑帝笑道：“好了，快起来罢。建功是功德，如何说不得？只是如何赏你，朕还未想好，官位品级是吏部在商讨，朕不管他，东城醴泉观附近有一处宅子，有三进院子，另有一处花圃，虽不甚大，却也新奇，朕便赏了你了。”
陈封道：“蒲月是熊飞军天璇卫当值，六月是凤翔军千灵卫。”
陈封道：“臣惶愧无地，谢陛下不罪之恩。臣必以赤忱报效陛下。”
郑帝坐在靠窗的榻上，一腿盘在榻上，一腿垂在榻下。时已近六月，恰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，紫宸殿内的窗扇都已翻开，窗屉上蒙着淡绿色窗纱。那绿纱极是通透，窗外风景一览无遗。
郑帝缓缓合上双眼，沉默不语，便如睡着普通。陈封看着郑帝，也不敢言声。一时之间，殿内一片死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