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绍道:“我确是河东裴氏后辈,然家属式微,已不敷道哉。”
这裴绍笑语晏晏,秦玉如沐东风,笑道:“既如此,秦玉敢不从命?多谢府君看重,秦玉偏末之将,不过幸运得些浮名,实恐有负府君厚望。”
秦玉兵马一起之上不疾不徐,晓行夜宿,于玄月初旬日暮时分赶到隆德府。
秦玉道:“秦玉何德何能,当得起复业这般夸奖?徐使君与复业方是河东之天日,有你二位这等父母官,方是河东百姓之福。徐使君能将火线管理成火线,理政之能已可见一斑,他又是将门以后,兵事上也非我等平常武将可望其项背的。有徐使君在,只怕我大郑扫平代国已是指日可待。”
秦玉道:“多承裴府君下顾,秦玉经年交战,哪敢染恙?秦玉奉旨率兵马戍守河东,竟劳动裴府君亲迎,实不敢当。”
裴绍笑道:“秦制司乃我朝少年名将,我河东高低哪个不崇敬?今我河东有幸得制司亲身出兵镇守,制司远来劳苦,我等又岂可不迎?裴绍只恐未曾远迎,制司见怪,何来劳动一说?恕裴绍冒昧,唤制司一声‘璧城’,璧城万莫见外,从今便视河东为自家普通,我等也不必客气才好。”
秦玉与众官员酬酢见礼,裴绍又道:“璧城,我河东刺史徐使君只因衙中政事繁忙,不得闲暇亲身来迎璧城。徐使君叮咛我,璧城到时,请到刺史衙门相见,徐使君在衙中专候璧城。”
秦玉道:“裴氏数百年士族,前朝时名相辈出,在我朝为官者也不在少数,岂能够式微论之?即使式微,然家学渊源,又岂是平凡人可比?复业,现在政事堂一名中书舍人裴绪裴桑鼎,不知与复业如何称呼?”
一行人纵马进了上党城,秦玉细看这座城池。这上党城虽不大,城墙却甚刻薄,高也有四丈余,墙外一层夯土青石还不见剥落,猜想是近年所修。护城河也有四丈阔,堤坝还未修建整齐,远处有很多民夫仍在开凿扩建。这南城并非接敌方向,想来已是将近完工了。
裴绍道:“我这隆德府于延佑年间曾陷于代国李敢之手,是徐使君亲身领兵光复,徐公便就此升任了河东刺史。自徐使君接掌河东以来,为政宽仁,养民恤贫,河东已非昔日可比。暮年只因我河东地接代国,历任刺史皆以养兵固防为要,乃至民生凋敝,百姓流浪失所者不成胜数。徐使君为政,首要开垦无主荒地,却并不轻舍与百姓,反征募衣食无着之人,修固城墙,开阔护城河,又开凿沟渠灌溉农田,连通漳水丹水。民夫除每日饭食外,再以地步为酬,是以服徭役者主动抢先,无人有分毫牢骚,便是参军愿为厢军、乡兵者,也较昔年多出不知多少去。然五年来,隆德府早非接敌前沿,徐使君已将河东防地向前推了百余里,我河东百姓再无兵祸之忧,河东军民高低,无不感念徐使君大德。此番晋州霍邑战事,璧城麾下一营将士便挡住了代国来犯,百姓未遭祸乱,足见我大郑禁军之威,河东军政民政,皆已有昌隆之象。今又得璧城亲身率军驻守,真乃我河东百姓之幸也。裴绍忝为隆德府太守,也可高枕无忧矣。”
当时河东之地一分为二,太岳山以北是代国地界,太岳山以南为郑国所辖,郑国置河东郡,郡治设在隆德府上党县。
裴绍道:“裴桑鼎是我族弟,然我是旁支,他是近支,却也算不得熟谙。裴桑鼎位在中枢,裴氏昌隆,只怕便只能仰仗于他了。”
那官员忙深施一礼道:“不敢,下官恰是裴绍,秦制司有礼。秦制司一起劳累,风尘仆仆,贵体安否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