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边宋然的夫人跟着夫君，天然也要拜倒，秋葵亦去拦她，这宋夫人倒似不会甚么武功，可秋葵本日也已不比昔日，两个毫无内力的女人倘用起蛮力来也是别样费事；再今后瞧，宋客、娄千杉理应也是要跟着长兄施礼的，都待要动，夏琰已觉礼节客气之事若反弄得僵了更加欠都雅，赶紧咳了一声，“好了，你们不是算一家人了么？恩啊怨啊的，原都不必那么讲究了。”
他的眸子里仍然能映见满月的华辉，可亮光却已达不到眼底。一张年青的面孔上木木然的，没有甚么神采，只有身边人靠过来时，他才将唇际稍许扯动。
只要宋客看不见世人这很多庞大神采，此时继着先前秋葵与娄千杉的那一番对话开口：“提及来——我也有些话该当交代——秋女人，我与你，另有——君黎道长，上一回，徽州一别，你们去往洞庭，我来往临安，时至本日才有机遇再见一面。或也称不上再‘见’了，我双目皆盲，恐怕这辈子也没法再见任何人，也都是我咎由自取，如你二位再回朱大人府上，盼你们与他说，当日我是……”
宋然听他出声，才肯罢了，便算了个半礼，两下里客气着，才落了座。
酒过初巡，熟谙不熟谙的，才相互看了个清楚。秋葵是头一次见宋然，见他眉眼清煦，自有一番文人风致，倒也暗安闲内心赞美，又见他身边的夫人，比他仿佛小过几岁，生得非常恬然素美，装束也平淡，好似画里适意的人儿，而那垂目替宋然斟酒的模样，不知不觉又见出了小女子的依慕之态，如将那容颜滟光都收敛起了几分，毫不至喧夺了任何人的主，反更加衬得身边的男人沉稳静逸，不免叫人更要高看她夫君一眼。
秋葵挣开他手，瞪他一眼，却见他虽是笑着，面色不知为何真有些惨白，仿佛压着些甚么似。她甚少见沈凤鸣这般，心中不知怎的一空，仿佛一向拿捏在手的甚么东西要拿捏不住般忐忑忑的，忍不住向劈面看。岳氏倒无事般，见她目光过来，仍旧与她浅笑。
宋夫人始终不说话，只将双目与沈凤鸣对视了，面上还是是非常有礼的含笑。沈凤鸣面上神采有一瞬的暗淡，又问：“那敢问夫人——旧籍那边？”
娄千杉的手挽在他臂上，似谨慎扶佐着他，又似娇然依偎着他。“该不会——这个新总舵，另有些甚么构造吧？阿客，你可要将耳朵竖着。”她低声向他巧笑。
说话间入了厅里，屋中酒菜早已备好，那宴桌自有一番机巧，大要看不见端倪，但杯盘碗盏下细看浮着一层雾气，近了另有蒸热之感，羹菜置于其上，虽门外丝丝风冷竟还是如温如新。
他不睬宋然，还是向着宋夫人追话，幸亏宋然向来好气度，行规矩答道：“家妇娘家姓岳。”
沈凤鸣已经与宋然饮过一杯，此时酒杯高举，这般笑看着宋夫人，其意再较着不过。那宋夫人也算落落风雅，见状待站起来还他此祝，宋然却轻按了按她手，向沈凤鸣道：“家妇向来少饮，凤鸣公子有兴，宋然陪你满饮此杯。”
也算是初冬了，入夜得早，新立成的总舵半掩在坡岭山林间，亮光自密竹间漏透而出时，已是班驳稀虚，就着酷寒到来前最后一批秋虫悲鸣，还是向夜行人催出一阵阵瑟冷诡秘的错觉。但对于宋客而言，这些涓滴都不紧急。暗中或光亮，于他而言，并无不同。
沈凤鸣却道：“我没别的意义——夫人不饮也可。只是感觉夫人有点面善，想冒昧问一句——夫人原家贵姓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