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明德笑了笑,瞧着他从藐视到大的景砚,从那么小小的一团长成现在的模样,才不过十五岁,未到及冠的年龄,却要经历承担这些。
“皇后娘娘入宫十六年,主子也从浣衣局的一个小寺人陪着娘娘到了现在。现在娘娘走了,鄙人头怕是没人照顾,即便是有,也不如用咱家这般得心应手。主子只盼着能早日了断,下去奉养娘娘。”
皇位之争,自古皆是如此,容不得半点温情。
梁长喜却不会,他在元德帝身边二十余年,位子坐的很稳,生性也格外安稳沉着,等闲瞧不出喜怒,哪怕他晓得这封圣旨上写着甚么,都不会对景砚有任何不端方。
景砚偏过甚,声音轻到近乎于无,“另有一句,那些人,一个一个,都会下去陪她,让母后别太焦急。”
他想起了甚么,便轻描淡写地问:“对了,那孩子送出去了吗?”
那些金黄色亮的惊人, 仿佛要灼伤人眼。
他想了半晌,道:“到了下头,见到母后,替孤带一句话。就说,皇恩浩大,不必再忧心孤了。”
罪臣之女是担待不了皇后的重责的,陈皇后于当日被元德帝剥夺封号,囚在冷宫里头,已经在明天向元德帝叩首认错,早晨便自缢了。
景砚扶着额角,不紧不慢道:“乔玉他,总归是个孩子,这些事也不晓得。何况,那孩子如果现在还待在东宫,你觉得他还活得成吗?”
确切是没有再相见的需求了。
那天夜里,景砚在外头玩了大半夜,捉了很多萤火虫,装满了乔玉的阿谁小笼子。
周明德经历过如此多的风雨,都不敢再听下去,只用眼角余光瞥着景砚的背影。景砚动也未动,跪了半响,才叩首谢旨。
景砚饮了口热茶,受了他这几拜,言语里也无多少靠近,只是客气般地讲了一句,“那就劳烦公公照顾母后。”
终究叫乔玉破涕为笑。
他们今后最好是再也不相见,如果见了……
她死了也得不到涓滴哀荣,连尸都城入不了皇陵,要找块处所随便葬了。
平常的端方都是如此,皇子一旦入了太清宫,毕生不得踏出一步,而那些糊口琐事,都是要由伴侍的小寺人跑腿的。
周明德一怔,他忍不住想,这便是他们的太子。如果等上数年,太子再大一些,能够插手朝堂上的事,陈家、皇后,如何会到这个境地。
这灯笼约莫是红纸糊的,可颠末端这么些年的风吹雨打,不但暴露差未几一半的骨架,连色彩褪的七七八八,只剩下暗澹的稿白。景砚要了火,里头的蜡烛芯还没烂透,勉勉强强燃起了豆大的灯火,烛光在森冷的铁门上随风摇摆腾跃。
景砚收了伞,正欲排闼而入,只听得梁长喜道:“大皇子本日入了太清宫,需得一个小寺人服侍,主子已经派人去寺人所寻一个年事小、听话懂事、又身强力壮,对皇室忠心的前来,方能伴随您平生。”
两天前,禁卫军来人将东宫的内侍宫女都发派了出去。景砚暗下嘱托周明德,把乔玉换了身小寺人的衣服,隐下身份,塞到那群宫人里头了。不过期候仓促,景砚只来得及讲了几句话,也没亲眼看到他被送出去。
周明德只能模糊瞧见景砚颀长清癯的身影,他没有一刻逗留,垂垂消逝在了雨雾当中,今后今后,山高水低,再也不会相见了。
内里还鄙人着大雨, 宫里冷冷僻清,没小我影, 入耳尽是淅淅沥沥的雨声, 广大的芭蕉叶有力地垂展,盛放的石榴花落了一地,被泥水渗入了,揉烂了, 再也没了光鲜的色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