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已经黑透了,四周一团团黑影,甚么也瞧不清。景砚身量高,而太清宫的房檐低,他稍一抬手,就摘下了挂在门前的灯笼。
这本是前朝的事,和后宫没甚么干系,只可惜了一件事,元德帝的皇后也姓陈,便是此次谋逆的反贼之女,而景砚,就是反贼的外孙。
他道:“殿下何必还惦记取他?他的姨母是那冯贼,现在的景象,今后约莫是要如鱼得水,出息似锦的!”
元德帝另叮咛了一句,说是不管是父子,还是君臣,都与景砚无话可说,不必再相见了。
宫里统统人都明白,风向早变了。
四周一片沉寂无声,周明德端了一杯热茶,好不轻易放稳妥了,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,磕了三个响头。
景砚偏过甚,声音轻到近乎于无,“另有一句,那些人,一个一个,都会下去陪她,让母后别太焦急。”
景砚饮了口热茶,受了他这几拜,言语里也无多少靠近,只是客气般地讲了一句,“那就劳烦公公照顾母后。”
现在是元德十七年的隆冬,多事之秋。
这一等,就等了好久。因为来的太急,仿佛是在选小寺人的事上出了不对,梁长喜都耐不住了,派人去催了一次,得了个动静,说是寺人所正精挑细选着,顿时前来。
传旨的御前的寺人总管梁长喜,他自雨雾中走了过来,生的高而瘦,身着石青长袍,玄色长靴,袍边滚着金线,双手捧着圣旨,身后跟着两个陪侍的小寺人,在摆布撑着黑伞,一滴雨也漏不到金色布帛上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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景砚微微垂眼,不再看这些了。
周明德笑了笑,瞧着他从藐视到大的景砚,从那么小小的一团长成现在的模样,才不过十五岁,未到及冠的年龄,却要经历承担这些。
周明德一愣,才反应过来景砚指的是乔玉,本来的太子侍读。
景砚同乔玉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前。
可惜了这么标致文静的模样,却在花丛里玩皮地扑萤火虫,扑了好半天,滚了一身的泥,纸糊的笼子里却没有一丝亮光。
周明德经历过如此多的风雨,都不敢再听下去,只用眼角余光瞥着景砚的背影。景砚动也未动,跪了半响,才叩首谢旨。
他想了半晌,道:“到了下头,见到母后,替孤带一句话。就说,皇恩浩大,不必再忧心孤了。”
梁长喜办完了这件事,金甲禁卫浩浩大荡走了出去,要将景砚带往太清宫,竟连一刻都等不得。
景砚的心头忽的一滞,他不再想乔玉了。
景砚往房檐左边靠了靠,避了雨水,仿佛不甚在乎,只承诺了一声,“费事公公安排了。”
他软声软气地求面前这个从未见过的人,“小哥哥,你能替我捉几只萤火虫吗?”
周明德一怔,他忍不住想,这便是他们的太子。如果等上数年,太子再大一些,能够插手朝堂上的事,陈家、皇后,如何会到这个境地。
摆布两个小寺人被骂得瑟瑟颤栗,赶紧又跑出去,清算黑伞去了。他们不是不懂对主子的端方,但是更懂这宫里踩地捧高的端方,太子都将近不是太子了,谁还要把景砚当一回事?
确切是没有再相见的需求了。
景砚本没甚么兴趣,却被陈皇后催了几声,要那孩子返来吃点心,只好提着灯笼,顺着后院的画廊一起边走边找,俄然听到左边里收回不小的动静,便瞧见不远处的花丛里藏着一个身穿枣红衣裳的团子。
约大半刻钟,天子的旨意公然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