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没有都护府手令,儿如何夤夜出城?”
杨氏面额疤痕清楚所现,手掌老茧附着白药,轻抚文若背后刺青,为其止血化瘀,意味深长叹道:“宗族成规,何故扬言,福兮祸兮,祸兮福兮,又有谁能猜透?”
“曲览虽有府兵部曲三千,居山而屯,登高临望,又有城西三十里处朝廷安南都护的十万雄师助阵,然他毕是明经文官出身,虽高居多数督之职,却不懂用兵之道,百姓讨厌极深,如果在开阔地区动兵,曲览兵精粮足,装甲刁悍,财力薄弱,供应无数,不管大战小战,或是相持之战,戋戋甘锰,绝无胜算;若在城中厮杀,短兵相接,则曲览必败,儿传闻,甘锰祖上乃三国东吴大将甘宁,拜官前本是本地豪侠,声望极高,虽只要巡防兵士两千余,但一向外拒边蛮,战于荒漠,九死平生,皆是劲卒,儿多次观赏,深知其战力。届时,甘锰只需派两百人守住北门,并以金银游说本地青壮百姓参军,百姓敬佩甘锰威名,早就对曲览不满,自是同仇敌忾,纷繁呼应,若挟此雷霆之势猛攻多数护府,不到两个时候便可攻陷,城外安南都护雄师便再无用处。城中一旦大乱,甘锰顺势率兵攻陷城南粮仓,只要一断粮草,那十万雄师就算曲直览亲信掌兵,也只得投子认负。由此看来,此役当中,长史府的八百府兵举足轻重,两位大人皆看到这点,是以不约而同向父亲致信,哀告父亲按兵不动。”
杨氏每日寅时过半便会起家,为文若亲膳早点,昨日大婚,也不例外。文若在母亲房外等了一刻钟,不敢打搅,杨氏排闼见文若苦等,心想必是为昨夜洞房之事忧愁,问道:“莫非儿媳不讨欢乐,儿如何起得如此早?”
“你昨夜方才大婚,本日不守着娘子,又要去那边?为何还带着随身衣服?”杨氏皱眉怒道。
读完这第一封信,文若看了眼父亲神采无大窜改,屏气凝神,拆开第二封。文若细读后,不由大惊,这信的内容竟与第一封信函内容大抵相仿,同是请父亲明夜将府兵集结,以防城外蛮夷动乱,只不过这落款之名却变成了监军甘锰。
“策画者,不虑胜,先虑败。”
陈卿嗣暗自点头,转过身拾起袖子,挑着灯花,烛光将他惨白的面庞照得像幽冥普通可骇。陈卿嗣回过身,从胸中递出两封信,交于文若,说道:“你翻开看看。”
“那父亲只需将柜坊运营腾手出去,便可消灾?”
“忠承寺距此路途悠远,就算儿骑快马来回,起码也要一整日时候,如果儿明日赶不回交趾,届时城中大乱,不免殃及长史府,父亲又当如何自保?”文若言语冲动道。
自小文若调皮,不喜读书,母亲便棍棒服侍,严管其成才,所谓木杖,就是要在文若身上,打折这一整根七寸宽的木棒为止。文若心知此事决不成流露一星半点,甘心受罚,也不想母亲起疑多问,宁肯鲜血呕出,也不送口一句。
杨氏见儿子走远,已是泪流满面,欲言又止,忍不住大喊:“文若!”
见文若哭嚎不止,常日话语刻薄的陈卿嗣也心软下来,自哀道:“为父本是中土之人,自幼多舛,被迫迁徙岭南,能在这山穷水恶之地活过四十,已是满足,儿不必难过。为父三十初为官,十年苦寒,频频升迁,四十岁便升至四品长史,现在儿已立室发愤,为父如此平生,也不徒然,只是心有遗憾。为父当年愧于西宁王佑,自知不久于人间,此番心愿,就交于你来替父美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