树荫已浓美如伞盖,天热了,春蚕养不得了,再要养,得待春季。幸亏天热时思啸的冷骨风也不太发。不发这弊端的思啸,也是个开畅好动的少年,隔三岔五去外头玩儿,总叫思凌一起,思凌总叫上许宁,另有个孙家的女孩子,单名一个菁字,跟思啸差未几年纪,她也爱跟思啸兄妹玩儿。有一天,思凌刚洗了头发,用浴巾包了,窗下摇椅里头坐着,双足穿了镂空薄羊皮的拖鞋,蹬在咖啡面的皮凳子上,手里拿着份报纸来,摊在膝头,将浴巾抖开,满头长发在阳光下渐渐的晒着,报纸翻过一页,举目看了看孙菁:“哟,孙姐姐也在!”
思凌瞪他。
许宁拉拉思凌衣角,劝道:“尝一尝?真的好吃的?”
阿坤点头,叫许宁不要再劝:“女孩子是怕的。”
公然那碗里蒜片白菜比蚕蛹都多,真正小市民会过日子的烹调,萝卜丝拌海蛰皮,那萝卜丝会比海蛰皮多,幸亏陶徒弟学徽派腌出来的白菜帮也是相称鲜美的,一丝丝拉成便条,看着似大葱,却没那么呛人,别有风味,许妈妈就笑着接了,号召阿珍和思凌一道来吃:“二蜜斯怕没吃过这个,尝尝鲜,下粥很好的。”锅里早熬了热腾腾的杂米粥,一碗一碗盛出来,又另拿珐琅缸盛了一缸好叫阿坤带归去。
许妈妈也晓得阿坤这孩子有些愣,只怕闹出不镇静来,插在当中提示的轻推了阿坤一把:“真是你这孩子,看甚么呢?这是陈第宅二蜜斯!”
“蚕蛹吗?”许宁奇特的问,“有这么恶心?”
思凌鼓着腮帮,也不喝粥、也不嚼蛹,瞪了阿坤半晌,终是不敢咽,“阿谁东西”搁舌面上,齿不敢触,渐渐的口水浸出来,润得它渐渐动摇,越见不堪,俄然回回身就冲了出去。
摆了然激将,思凌也就当朴拙恳不客气的中招,抓起筷子夹了一枚蚕蛹塞到嘴里。许妈妈忙推粥碗给她:“太咸了,就着粥吃!”
阿坤唇角微微绽起个笑意。这笑意是从唇角伸展到眼睛,像桃花悠悠的开满了一枝,掠过许妈妈,不紧不慢两步走到思凌面前,伸脱手,指尖悄悄碰触思凌洋装上的雪色窄花边:“这个很衬你。”思凌感觉身上发麻,像蛇皮的胡琴挨到中间,微酥酥那种麻痒,扭身跑了开去,再不睬他。
说得有理,思凌不驳嘴,与许宁一起将烫死的蛹捞起来,还埋大槐树上面了。
许妈妈本籍镇海,属宁波那块,也算江浙中的重口味地盘,醉虾炝蟹臭冬瓜,样样来得,许宁近墨者黑,又久受邻居陶徒弟熏陶,也未感觉炒蚕蛹便如何。
炒……蚕蛹?就是把蚕宝宝炒了?!思凌目瞪口呆。
思凌不是跑到内里大街上,而是跑许家后院里,把口里含的东西吐到槐树根那儿泥地上了。许宁于竹筐中撮些煤渣盖上,思凌又折了些树叶覆在了煤渣上,慎重对许宁道:“今后你也不准吃这个。”
说着,门外许宁和阿坤一道来了。阿坤手里捧着个蓝花碗,热腾腾的,便是新做的辣炒蚕蛹,乌黑的蒜、嫩青的腌白菜便条、红辣椒、乌黑蚕蛹,看着都好看,嗅着更是鲜美,阿珍咽口唾沫。许妈妈迎上去道:“啊呀!如何拿这很多来,这是给你们吃的呀!”阿坤笑:“我们另有。”
思凌抿紧嘴,后退一步。
“奇特,”思凌装模作样摆布看看,“大哥如何没见着呢?孙姐姐呈现的处所,不是总得有大哥么?”
“我们养的蚕”,这算是举出个启事了,许妈妈认下。这一批蚕沙,对思啸病情果有帮忙,许妈妈又孵出一张蚕子来养着,待它作蛹,不给裁缝铺了,那茧原是够不上送去缫丝的,本身烧了热水,拿筷子渐渐搅,将丝头渐渐绕出来,将姑息就绕了两筷子的丝,拍平晾干了可放在文具盒里吸墨,茧里头的蚕蛹,天然也烫死了。许妈妈一边开解思凌:“作蚕么,就是这个命。你不取它的丝,转头它咬破茧出来,生了子,也还是要死的。这一匾蚕养出一室的子来,谁照顾?还不是饿死,那不如现在送了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