贺嫣见那墨色着在柴扉处,轻捥几笔,笔下人未成形,他却已猜到对方要画甚么。
贺嫣极目望去,只见本来桃红的阵雾被黑雾覆盖,细嗅之下,黑雾并非魔气,而是墨雾。
人面不知那边去,顾名思义,此阵会撩起阵中民气底最放不下的人,用各种放不下的思念和执念捆绑阵中之人,轻者沉迷幻阵,重者落空神态再不能复苏。
单计环盘腿坐到下首,守在一侧。
“想不到,此阵真有我用上招魂术的一天。”
一月当中,闯此阵十余人,从未有过反噬,这是第一回。
俊是极俊,却不是林昀那种俊。端倪不对,身形不对,举止神情也不对。
因过分完整,那些“粗心”“轻敌”都羞于启口,不如磊落承认。
这么一想,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“人面不知那边去”的怅惘和可惜,出现酸楚的悔意和疼痛。
重新凝起念力,不竭加持进阵法。
贺嫣笑道:“能有甚么事,瞎操心。”
想来这两位担忧影响他念力,皆退出阵外远远守着他,贺嫣眼底浮出一层暖光。
单计环很想发作,换平时,他已经一棍子打下去,现在忍住,走开两步,回身又补一句:“别强撑,另有我们仨呢。”
他自顾感喟,耳边却有人接话:“敢问中间高姓大名。”
好一手标致的“织墨”,涿玉君的成名绝技名不虚传。
两人未曾会面,双双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感。
他转头对单计环一副难堪讨打的神采:“二师兄,你坐在这里,很影响我阐扬啊!”
瞋目而视,看清了来人边幅。
涿玉君目光紧紧地锁着他,听他这一句,目光闪了闪,似有寒光,一双墨瞳的黑的深沉。
贺嫣点头略有些婉惜叹道:“画是好画,却少了一小我,失了魂气。”
贺嫣甩手就要摔开,却被紧紧地攥紧。
这是反噬。
本来“人面不知那边去”阵法白茫茫的一片渗进血红色,化成满目桃红。
他这边急风骤雨地才画出一朵彩云,忽觉手上一紧,被甚么握住。
只是那么一丝,已惊得他出了一身盗汗。
又听涿玉君道:“这阵困不住我,不必再费血。”
畴前和林昀的不解、曲解、抵触和逼迫,贺嫣现在想起,皆成悔不当初的烦恼。
贺嫣心中一动,说不清为甚么,明显一向未能瞧清那人的描述,又或许正因瞧不清,更加感觉那身气质特别像……
贺嫣想画的是——桃花还是笑东风。
单看阵形,是一张热烈适意的山川百花迎春图,阵底下倒是两人灵力比拼和招式斗法。
贺嫣不消看都晓得,托盘上的棋子必定正被移到棋盘核心。
他收起方才不走心的笑,盘腿,咬破指尖,当场画了一个诡异的血符,完了还对他二师兄抛了一个俏媚眼。
本该是剑拔弩张的场合,因被握动手的贺嫣有点呆,一时诡异地对峙。半晌,被冷傲了的贺嫣宿世多年浸淫欢场深切骨髓的风骚天然透露,他用他本身感觉挺端庄,而旁人一听就感觉浪荡的调子,笑眼弯弯道:“好俊的公子。”
贺嫣猛一睁眼,嘲笑暗道:“任你是王谢仙士,只要你心中有解不开的心结,便休想走出此阵。”
单计环闪身不见,贺嫣听他远远号召解弋“小师弟”。
他不感觉有多恼,反倒笑盈盈地瞧着涿玉君,之前想起林昀的一丝怅惘和疼痛被埋下心底,不再血淋淋地浮在心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