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再瞧那两个跑堂的小二，他们两人有私怨。”这回暮青不待元修问，便指给他看，“瞧见他们两人到掌柜处取茶时的模样了吗？两人取茶时都往对方相反处侧着身，明显中间无人，两人端了茶能够打个照面再走，却恰好要背身而行，就像不肯瞥见对方。”
那但是三品武官，他在盛京大半辈子也没传闻过这等事！这可真算得上是朝中新贵了，又是侯爷旧部，今后若来，可得敬着些。
“我来猜猜看，你坦白的是何事。”不待元修反应过来，暮青又接着道，“普通来讲，低头避开视野，不敢直视对方，多惊骇或者惭愧之时，你必定不是因为前者。那么来猜你为何会惭愧，只要两个启事，一是对我扯谎你感觉有愧，二是你做了对我有愧的事。”
暮青有些惊奇，昂首望向元修，听他道。
朝中要建海军，这事儿盛京百姓不知，望山楼里日日文人骚人士族公子不竭，他自是听闻了这动静，只是没想到江北海军都督这等肥缺竟落到了一个少年将领身上。
元修听着，眸中诧异渐淡，深意渐浓。那小童和茶馆小二之事，他还能当看戏，与本身有关的事便只觉心惊了。他生在钟鸣鼎食繁华已极的门阀世家，待人待事喜怒不露之道自幼便耳濡目染，若非本日听她提及这些，他从不感觉这些待人之道竟有如此多的马脚。且不提这察言观色之法她是从那边习得，只说她有此才气，那人间大家间事，在她面前难道没有尔虞我诈之说？
“你在虎帐里常行此事，回了朝中，我没见你拍过哪个朝官，这便是亲疏有别了。体味你这个风俗的人，只要按照你待人的风俗便可晓得你心中待谁亲待谁疏，即便你见了朝官们会酬酢，但举止间还是会泄漏情意。”暮青道。
掌柜内心惊着，却也知进退，晓得不幸亏屋里久留，因而便望了暮青一眼，记着了她的模样，笑道：“那侯爷和都督用茶，小的便不叨扰了。”
“阿青。”他头一回如许叫她。
他并未做出对她有愧之事，但还是感觉对她有愧，究竟是何事？
孩童声音稚嫩，被大堂里热烈的人声遮了，却逃不出元修的耳力。他震惊地看向暮青，见她还望着天井大堂，待他再向大堂望去时，那小童的父兄已起了身，那父亲笑着抱起孩子，将茶钱放在桌上便带着季子到街上玩耍去了。
“特别别摸鼻子的同时把视野避开。”暮青接着道。
元修一愣，随即摸了摸鼻子，低头含混道：“哪有。”
元修见暮青信了他神采才松了些，但听闻她问何事，顿时又感觉难以开口。
元修循着她的目光望去，见她正望着茶馆的天井大堂，大堂里茶客满座，茶香袅袅，小二穿越在各桌茶客间，闲谈的，唱曲的，呼喊声，声声热烈。大堂里正中那桌旁坐着个小童，约莫三四岁，父兄喝着茶，他也有模有样地坐着，面前放着盘点心。那小童肥短的小腿儿还够不着地，踢踢踏踏的，煞是敬爱。
本来如此。
“侯爷，一壶明前春山，四盘点心，雪山梅、芝麻南糖、翠玉豆糕、糯米凉糕，您瞧瞧，但是老模样？”掌柜的将茶点摆上桌，笑道。
“你这眼力也跟十年前一样。”元修笑了笑，“这位是今晨朝中刚封的江北海军都督，圣上赐号英睿。”
那侯爷安知茶馆里两个小二有私怨？
元修瞧着皱起眉来，或许是刚巧呢？
竟真如此！
“你若不信，待会儿掌柜的送茶来，一问便知。”就像要证明暮青的说法，这话刚说完，掌柜的便拍门出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