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,老残向文、德二公说道:“大家都说日出都雅,我们彻夜何妨不睡,看一看日出何如?”二人说道:“老兄有此清兴,弟等必然作陪。”春季虽是日夜停匀时候,究竟日出日入,有蒙气传光,还感觉夜是短的。三人开了两瓶酒,取出携来的肴撰,一面吃酒,一面交心,不知不觉,那东方已垂垂发大光亮了。实在离日出尚远,这就是蒙气传光的事理。三人又略谈半晌,德慧生道:“现在也差未几是时候了,我们何妨先到阁子上头去等呢?”文章伯说:“耳边风声甚急,上头窗子太敞,恐怕酷寒,比不得这屋子里和缓,须多穿两件衣服上去。”大家还是办了,又都带了千里镜,携了毯子,由前面扶梯盘曲上去。到了阁子中间,靠窗一张桌子中间坐下,朝东旁观,只见海中白浪如山,一望无边。东北青烟数点,比来的是长山岛,再远便是大竹、大黑等岛了。那阁子中间,风声“呼呼”价响,仿佛阁子都要动摇似的。天上云气一片一片价叠起,只见北边有一片大云,飞到中间,将原有的云压将下去。并将东边一片云挤的超出越紧:越紧越不能相让,情状甚为谲诡。过了些时,也就变成一片红光了。
正在群情,那知那劣等海员内里,俄然起了吼怒,说道:“船长!船长!千万不成为此人所惑!他们用的是本国向盘,必然是洋鬼子调派来的汉歼!他们是上帝教!他们将这只大船已经卖与洋鬼子了,以是才有这个向盘。请船长从速将这三人绑去杀了,以除后患。倘与他们多说几句话,再用了他的向盘,就算收了洋鬼子的定钱,他就要来拿我们的船了!”谁知这一阵嘈嚷,满船的人俱为之震惊。就是那演说的豪杰豪杰,也在那边喊道:“这是卖船的汉奸!快杀,快杀!”
慧生听得此语,向章伯道:“本来这里的豪杰尽管本身敛钱,叫别人流血的。”老残道:“幸而另有几个老成慎重的人,不然,这船覆的更快了。”说着,三人便将帆叶抽满,瞬息便与大船附近。篙工用篙子钩住大船,三人便跳将上去,走至舵楼底下,深深的唱了一个喏,便将本身的向盘及纪限仪等项取出呈上。舵工瞥见,倒也和蔼,便问:“此物如何用法?有何好处?”
话说山东登州府东门外有一座大山,名叫蓬莱山。山上有个阁子,名叫蓬莱阁。这阁造得画栋飞云,珠帘卷雨,非常绚丽。西面看城中人户,烟雨万家;东面看海上波澜,峥嵘千里。以是城中人士常常于下午携尊挈酒,在阁中留宿,筹办次日天来明时,看海中出日。习觉得常,这且不表。
章伯远远闻声,对二人说道:“不想那船上竟有这等的豪杰豪杰!早知如此,我们能够不必来了。”慧生道:“临时将我们的帆落几叶下来,不必追上那船,看他是如何的行动。倘真有点事理,我们便可归去了。”老残道:“慧哥所说甚是。依鄙意看来,这等人恐怕不是办事的人,只是用几句文明的话头骗几个钱用用罢了!”
却说那年有个旅客,名叫老残。此人原姓铁,单名一个英字,号补残。因慕懒残和尚煨芋的故事,遂取这“残”字做号。大师因他为人颇不讨厌,契重他的意义,都叫他老残。不知不觉,这“老残”二字便成了个别号了。他年纪不过三十多岁,原是江南人氏。当年也曾读过几句诗书,因八股文章做得不通,以是学也来曾进得一个,教书没人要他,学买卖又嫌年龄大,不顶用了。其先,他的父亲原也是个三四品的官,因脾气迂拙,不会要钱,以是做了二十年实缺,回家还是卖了袍褂做的盘川。你想,可不足资给他儿子利用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