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子坐了下来，一桌子菜色是按佟贵妃份例来的，七菜一汤，最中的那道菜约莫是为了保温，上面有热水盆子煨着，上面还盖着盖子。
佟贵妃顿时傻了眼。
她嗑瓜子的速率像只松鼠，想来是在宫里馋久了。
玉姑姑从后厅出来时，昭阳正坐在前厅嗑瓜子儿，纤细莹润的指尖缓慢地从白瓷盘里捻出一颗，嘴皮儿一翻，舌尖一顶，指间就只剩下瓜子壳儿了。
没一会儿，路边又有热烈可瞧，本来是有人在这儿斗鸟呢。
传闻客岁夏季日头尤其烈，天子勤于政事，却怕暑气，在勤政殿一天下来常常不思茶饭。这佟贵妃晓得了，不知怎的俄然成了炊事巧手，常领着几个宫女去司膳司亲身指导那儿的宫人，做出了能引得天子食欲大开的菜色。
得，她算是看出来了，繁华病！
左不过就那档子事，他干脆定了个日子，月朔十五去皇后那儿，初八是佟贵妃……以此类推。
佟贵妃一面帮天子夹菜，一面笑吟吟地先容道：“这无锡排骨是道处所特性菜，传说和那乐善好施的济私有几分干系……”
可贵出趟宫，玉姑姑也不急着往回赶，仍与昭阳不紧不慢地沿着八宝街走。
佟贵妃一贯不是个心机细致的主儿，性子利落，另有些凶暴，何时遇事这么推委过？
玉姑姑和管事的客气几句，领着人往外走。
“贵妃有甚么难言之处吗？”他语气没变，眉头却没那么伸展了，“是不肯教长公主，还是……”
饶是佟贵妃已入宫多年，也还是怔了半晌，筷子都顿在空中。
一起上玉姑姑的经验不竭，不过是常日里念叨的那些话――“宫女子不若平常女人家，休得在外与男人胡来，免得惹个一身骚”，“你安循分分在宫里待到二十五，姑姑送你风风景光出宫，替你寻个好人家”。
正入迷呢，天子俄然开口道：“对了，朕记得客岁夏天你做了那羊眼包子，前几日澜春问起来了，想向你讨那食谱方剂。”
德安轻手重脚地走到龙案旁，低声说了句甚么。天子眉头微蹙，也只得搁下笔：“今儿甚么日子？”
当然了，这里头的原委约莫只要她和昭阳最清楚。
她盈盈一拜，笑靥如花：“臣妾拜见皇上。”
眼下这么蓦地松开紧皱的眉头，染上丝丝笑意，厅中的灯火都仿佛亮堂很多。
昭阳晓得如何哄她欢畅，嘴上抹了蜜似的，和顺如羊。玉姑姑终究对劲了，不再持续唠叨这些。
他身姿颀长，穿着不凡，立在人群里很刺眼。再看面上的神情，虽说五官并非精美到无可抉剔，但不知怎的，被那眉眼间的笑意一衬，真是说不出的贵气，说不出的舒畅。
“免礼吧。”天子伸手虚扶一把，往殿里去了，“虽已立春，气候也还凉着，不必在外候着。”
他也不过二十七八，生得不像前朝那些个五大三粗的九五之尊，反倒俊得很，像个大族公子哥儿。
那排骨肉香四溢，咸中带甜，嚼在口中只觉食欲大开，唇齿生津。
天子吃着排骨瞧着她，水光潋滟的明眸里还染着排骨带来的一丝温暖，佟贵妃却偶然赏识他的俊，料峭春日背上竟起了一层细细的汗珠。
昭阳低着头跟在她身后仓促拜别，头也没回。
澜春是他独一的同胞妹子，长公主，天子胞妹嘛，这天然是能够随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了。
他的神情倒是像极了顾家人，但眉眼却像是刻着太后的模型来的。只那远山眉总因政事微蹙着，唇是三月杏花，滟滟然泛着光彩，却又老是绷得紧紧的，仿佛如许才有帝王的杀伐定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