兄弟间如何兄友弟恭,父子间如何父慈子孝,祖孙间如何情分深厚,这些都将一点一滴的记实在史乘以内,成为他长久又平平平生为数未几的闪光点。
哦,本来是立大皇兄为太子的那天吗?
一起上偶遇无数宫人内侍,他们或是手捧物什,或是脚步仓促,但见到他时俱都躬身避到一畔,恭恭敬敬的垂下头,不然有些微猖獗。
玉安殿好久没有总管了,内侍宫人在外筹议一回,他们都是低品阶宫人,平时并不受待见,现在入夜,各宫门落锁,他们更不敢叫开宫门请太医。请太医是要陛下、太后或者皇后娘娘恩准才气够请,这么晚了,三宫定然也都已歇息,他们冒死叫门,请不请获得太医,让内侍总管晓得,一顿板子是轻的。
晨课结束。
“殿下,您如何了,但是做梦魇着了。”小易那带着体贴的担忧眼神让穆安之砰砰狂跳的心脏垂垂安静下来,是了,哪怕是地下相见,小易也不是旁人,这是自小陪他长大的小内侍,也是他最忠心的火伴。穆安之一把抓住小易探他额头的手,倒是一怔,暖的,热的!
不痛快?他有甚么不痛快?
穆安之抬脚向殿外走去,朱门外,那一身明黄金光刺得他眼睛发疼,他惊诧的望向站在朱门一侧的天子陛下――他的父亲,一时不知该说甚么。他不知他在内里站了多久,听去多久,他自问没有说甚么忌讳之言,微微欠身道,“臣已年长,请陛下宫外赐府,臣想分府别居。”
穆安之带着小易回玉安殿用早膳,他的心机都在庄周与胡蝶身上,乃至没重视到小易欲言又止的神采。刚到宫殿门口,那边有慈恩宫的内侍总管周绍等侯,周绍一见穆安之立即迎上前施礼,“太后娘娘请殿下畴昔用早餐,今儿慈恩宫小厨房做了殿下最爱吃的蟹黄馒头。”
那人的垂怜,实在没有他的朋友重,也不该比他的人生更重。
眼瞅三皇子一日病重似一日,太医过来开了很多汤药却并不见好转,现在倒是病的更重了。
穆安之愈发不解,“皇祖母,如何了?我没甚么不痛快。”
蓝太后眼神中愈发担忧,拍拍他的手,安抚的说,“这就好,一会儿你亲身去贺一贺你大皇兄,毕竟是他的好日子。祖母最疼你,只是你父皇的话也在理,他毕竟居长,又有群臣保举,这太子也当是你大皇兄做。”说着倒是又叹了口气,这声感喟中固结着多少心疼多少不平,几近立即勾动穆安之心中最深的一道伤。
一滴眼泪顺着穆安之的眼角滚落,在晨光中折射出一丝光芒,倏而消逝不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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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啊,他那窝囊又长久的平生,他那不自量力的对东宫之位妄图的平生,真的是想要东宫吗?实在不过是想那小我多看他一眼。实在,不是裴如玉痴,是他太痴。他觉得这是他的家,实在这是九重宫阙,他觉得那是他的父亲,实在那是高高在上的人间君王。他期冀获得那些从未获得过的豪情与温度,却忘了那些人是如何的玄断念肠。
穆安之没有留意到书斋里其他兄弟对他避而远之的氛围,他盯着书案上《庄子》那篇驰名的庄周梦蝶,眼神生硬,教他的翰林院唐学士可贵刻薄的没有说甚么。直待晨课结束,穆安之都在想,是我梦胡蝶,还是胡蝶梦我?
几盏昏黄的灯笼在乌黑的夜幕中披收回淡淡微光,紧闭的宫殿重门纤细的传出一阵恍惚不清的咳嗽声,偶有几个惶恐奔出的内侍或者宫人,他们的神采板滞中带着惶恐,手中几盏落魄的纸灯笼瑟瑟颤抖,拉出几人魂不守舍的暗淡身影,在院里六神无主的筹议一阵倒是不知该如何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