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虽年纪小，却还算知事，昨儿个夜里独安闲房中，便听外头的守夜婆子嚼舌根，道是他的几个兄弟灌酒灌得忒狠，只怕他吃不消。昨儿个她也忧心，却背面哭狠了倒忘了事，现在醒了，又担忧起了他是否利落？
却芃苒心机是好的，自个的身子却不争气，话音方落，便收回了几声轻响，想是真饿坏了。这声音虽是低低的，在沉寂的车厢当中实是清楚。
这话也听不出真假，仿佛此去万分凶恶。芃苒眨了眨眼，下认识便道：“怎的不能？不过救灾罢了！”据她所知，这些年周国的篓子可多数是他跟着补的，不然，周王哪能容得他在邺都。
“如果不能，苒苒当如何？”公子沐笙倒是未答出个可否，还是悄悄问她，不过口气耐烦暖和得很。
一夜无眠，自昨日起，谢釉莲的神采就如生了寒冰。习秋谨慎翼翼地绕过影壁，排闼朝她走来，一礼，轻禀道：“主子，家中来人了。”
江水滚滚，他的声音在沉寂无声的河岸边尤是清楚，她听他道家国对他而言，并非是只供华侈的繁华。道周氏世代矜矜业业，毫不容祸民的蛀虫。接着他直截就命令杀了姚知，笑道死是那狗官的要求，他愿遂其望。
却她这么嘀咕着，又见公子沐声神采当真，便也有了些苍茫，只怕这事比外头传的毒手，一时也愣了愣，又迟疑着问道：“不能么？”
谢靖早知她现在的脾气，倒也见怪不怪，不过笑着，眼眸深深，叫人看不了了。
那日，她追随他的萍踪，终究赶至凤尹县。彼时，贩子当中，坊隅巷陌，空无一人。河岸边，倒是人头攒动，祭台摆布，实在密密实实乌压压一片，她涓滴没法近前，身量又矮，急得只好返身往回跑，褪了手中的金镯，才勉强在旁侧的茶馆当中，换得了一处席位。
彼时，他的所作所为，终叫她想明白了很多关于他的事，想起了那所谓的均衡之道。
闻声，芃苒的脸刹时便红了，公子沐笙却低低笑，眼神没有波澜，又将碗沿朝她推近了些，叮嘱她道：“莫担搁了，快食罢。”
背面，他还揉了揉她的发，见她褪了加了草垫的缎子鞋后，身亮尚不及他肩高。也不知是无法还是怎的，忽的就来了句：“初生牛犊不怕虎。”
济天下为大善，心胸百姓为大慈，却若这非君王本意，便是犯了大忌。
她又想起了昨日，隐晦的月光下，他为她梳发，容她泪流，末端执起她的手走到龙凤烛前轻剪灯花。蜡烛烧久了，暴露的烛芯便会变长分岔，剪了，便会长悠长久地在一块，一块儿取暖，一块儿照明，满是伉俪敦睦悠长相随之意。
彼时，他若将姚知押下待周王再审本是无可厚非，百姓定也欣喜若狂。却他偏就当场要了姚知的性命，怕非一时打动，而是为了逾矩，为了均衡之道，为了叫周王不必赏他，乃至有理罚他。
想到这，芃苒稍一迟疑，便就坐起家来，磨蹭着靠近了些去，张了张嘴喊他：“夫君。”
他听了便笑，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回拔步床旁，窗边漏入的月光叫他超脱的面庞和顺安好，他只悄悄朝她笑，眉眼温和，对她道：“放心睡罢，彻夜我是你的宿卫之官，就在这榻旁为你支更。”
而现在，待周王仔抓着她这错处，又会如何待他？他的处境是否会更加艰巨？她不敢想，也晓得自个是无私了，却她终是走出了这一步，半点也不肯转头。
公子沐笙闻声顿了顿，斯须才抬起脸来看她，轻道：“醒了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