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腥味垂垂散开，室中静的可骇。明显门窗紧闭，却仿佛有风重新顶吹过，冰冷至极，冷冽至极，冷到统统的话语都变得惨白，冷到天崩地裂都不过如此。
周如水的话实是机灵至极, 一针见血, 叫本来已掌控了全局的谢釉莲揪然色变, 一时无言以对。她本来觉得, 这昔日里血淋漓的本相一旦被翻开, 周如水定然会接受不住, 心机混乱之下，定也难以发觉出外头的不对，如此, 便也成了她捏在手中的棋。却不想, 不过一瞬的工夫，这小姑子竟就从茫然若失中醒过了神来，直指出了外头的非常, 叫她乱了阵脚。
很久，她的声音才缓缓传出，如是夏季里的寒梅，冰冷至极，安静到叫民气惊，她道：“阿姐，当年你我一同受教，便听徒弟讲过冯太公那惨痛的家事。彼时徒弟道，冯太公方才咽气，他的儿孙，便因产业在他的尸首前刀剑相伐，乃至基业衰颓，子丧族亡。彼时你曾道，天涯之地，骨肉之亲，若因繁华尊位相恨相仇，相杀相残，实是荒废大好出息光阴。可现在，你我又与那冯太公的儿孙有何辨别？”
她望着符翎，连胸肺中的痛感都变得麻痹，泪水难以按捺地滴落眼眶，她自嘲一笑，渐渐地说道：“遂现在情境倒置，本相明白。阿姐这恨透之人，可另有兕子？毕竟这被害之人，害人之人，皆都是我的嫡亲。若要连坐，我身在这局中惶惑不知，亦是罪恶不是？”
她的声音太悲，仿佛永无天日的暗夜，叫人痛到心底去。
“恨你？”符翎望着她，下巴微微抬着，冰冷的讽笑凝在嘴边，神采倨傲，哑然说道：“念着昔日情分，念在你当年为洛鹤思怀沉痾，我不恨你，也不伤你。本日你便待在这儿，如果周詹赢了，你这命便算保住了。今后若再同我翻旧账，我也甘心受着。却如果周裎将他斗败，你便自求多福，自寻退路罢。”
篡权夺位，弑父相争，比九死平生更难，那冕旒太沉，并不是等闲可夺的。如果输，便是死。这儿的统统人，大至天孙贵女，小至门前走狗，都唯有死路可去。
瀞翠是真真生了死志，她行动太快，周如水惊诧伸手，只徒徒拉住她一片衣角。遂眼看着瀞翠鲜血淋漓闭目倒地，一瞬便没了气味，周如水直是悲哭出声，猛地便呕出了一口血来。
自符翎开口，便一向作壁上观的谢釉莲却缓缓抬起了脸来，她神采几番变幻，斯须，渐渐走至周如水身前，有些崇高，有些孤傲，目露怜悯，朝她道：“现在甚么都晚了，你便是踏出这殿门，也是蜉蝣撼大树，杯水救车薪，何必呢？”
闻旋弦歌而知雅意，明知周沐笙被她二人所杀，周如水却要走出这殿门，不与她们你死我活。可见，她还在乎活着的人，只是那人，是周王，还是周詹呢？
“你是道，当年君父知是母后关键大兄，却未禁止，而是以此减弱娄家的权势，逼得母后弃了中馈。”符翎的话沉甸甸压在周如水心头，叫她沉闷至极，繁华繁华是天家，心胸鬼胎也是天家，这斑斓之下竟满是腐朽，满是罪过。
“你二兄给我的洛鹤偿命了！”见她终究色变，符翎冷冷一笑，转眸，瞥了眼低头抚袖的谢釉莲，柔媚的声音异化着利刃，在室中低低响起，又沉沉落下，她道：“前儿个周裎将你二兄告了，道是他以巫蛊谩骂你父。你父惜命得很，当即便下命去查，这一查，还真在你二兄府中查着了咒人道命的桐木人。不但如此，更查着了他的亲笔帛书，那上头，可满是谩骂你父的恶言。如此，你父那里再能容他，纵他誓不伏法，也终是一盅毒鸠饮下，被扔去了乱葬岗了。”言至此，符翎眯了眯眼，盯着周如水碎裂的神采，持续火上浇油道：“你可知有多好笑么？洛鹤离世这么些年，你二兄兢兢业业苦了这么些年，可到头来，你父还是见他不喜，罪证查出时，他拒不认罪，你父却道，他的存在本来就是谋逆！你瞧，他到底都不如洛鹤得父喜！掏心掏肺也是誉少而毁多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