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人,是娄后的陪嫁女官李氏。彼时,只见李氏一袭乌黑绫子裙,宽袍广袖,峨眉淡扫。她面色安静地自庵中走出,眸光锋利如炬地盯向跪在冰冷石板上的周如水。待看清了面纱下周如水的正脸,她微微蹙起的眉头才缓缓地伸展了下去,感喟了一声,低低地劝道:“女君归去罢,主子不肯见您。”
她不怕变成一个笑话,她此次来,本来就是要做天下人眼中的笑柄的!只是,哪怕她早就晓得阿母不会来见她,哪怕此次她要的便是如许的成果。却,当她真的被母亲拒之门外不睬不顾了,她的心,还是像得了风寒普通,冰冷而又阴寒。
当年,娄后失子大恸,悲伤欲绝之下, 便避走出宫,以王后之尊去了兰若庵带发修行。也就是在那以后,娄后便再也不睬外务了,她眼睁睁地听任了周王的昏聩, 听任了后廷中馈成为谢姬的囊中之物。也今后,对周如水兄妹二人不闻不问了起来。
时候似是畴昔了太久,就在周如水已觉有望之时,却见庵门又由内被拉开了一条小缝,那小沙尼板着脸再次呈现在了周如水的面前,似是堵了一口气,半晌,才叹着气道:“施主莫哭了,闹得和我欺负了你似的,我这便给你去通报还不可么?”
如此,周如水惨白的脸上还是暴露了一抹浅笑,她毫不泄气地上前,再次叩响了庵门。扣着扣着,她更是狠了狠心,朝着庵内大声地喊道:“小徒弟,上天有好生之德,佛家有救人之心。您就通报一声也不可么?天骄自是家中有事苦不堪言,才会星夜偷跑出宫急求母亲。吾母在庵中只是带发修行,六根并未清净,怎的就不能见了?”讲到这,周如水也不由有些动情,那一声声的门响,何止是在扣着门内的人,实在也正明锐地好似在叩着她的心。只要想到明显是自个的生生母亲,想要见一面倒是如此艰巨,周如水的心便如飞絮般混乱,泪也不由滑落在脸颊。
如许的深夜,小蓬莱上静得只剩下风声。渭水滚滚,水波凌凌。清风吹打着树梢,周如水的声音也伴着树叶的哗啦声渐传渐远,越传越小。四下太静,静得这呼喊声都变得格外的清楚而凄厉了起来。
她忧心忡忡地在庵前缓缓地跪下了身去。她想,就让她也在这庵门前跟着兄长一同受罚罢!就让她跪一跪避世在庵中的母亲,跪一跪这护佑她周土的六合神明罢!如果,六合都能闻声她的声音,那么它们,是否会情愿达成她的心愿?
直是过了好一会,周如水才终究缓过了神来,她强扯起一抹笑,半晌,终究挺直了脊梁,抬起了脸来。这一刻,她清澈而恐惧的眸子悄悄地看住了紧闭着的庵门,那眸中安静仍旧,已是千帆过尽,清澈得只剩下了水洗过的灿烂澈静。
终究走近,周如水目光和顺地盯着庵门前闲逛的灯笼,俄然,就悄悄地想,她的母亲心高气傲,却如何会情愿这般了断残生?想着,她也不由舒出了一口长气,半晌,才终究拎着裙裾提步上前,抬手敲响了庵门。
仿佛过了一个时候,天光暗掩,昏黄的灯影辉映着周如水模糊露在灰色玄纱外惨白的脸。一阵声响后,庵门终究被人由内而外缓缓地打了开来。
直走了半个时候,周如水才终究在山头见着了两处朦昏黄胧的光点,顺着那光点走近,便是兰若庵的正门。这时,兰若庵庵门紧闭,远近都无来人。周如水亭亭立在门前,初现婀娜的身姿直似是月中的娇娥。
却,她本人矜持仙颜,却毫无所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