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是左季高的信?"俄然之间仿佛顿生力量,曾国藩竟然站了起来。"快给我看!"柴小梵著《梵天庐丛录》卷五:"文襄以同治甲子与曾文正公断交今后,相互不黄历问。迨丁卯年,文襄以陕甘总督入关剿敌,道出湖北,与威毅伯沅甫宫保遇,为言以是断交之故,其过在文正者七八,而己亦居其二三。文襄又尝与客言:'我既与曾不协,今彼总督两江,恐其扼我饷源,败我功。'然文正为西征筹饷,始终不遗余力,士马实赖以饱腾,又选部下兵最健将最勇者予之,遣刘忠壮松山督军西征,文襄之清除陕甘及新疆,皆恃此军。则文襄之功,文正实助成之也。"不能怪曾国藩太冲动。这个在西北疆场上建立赫赫军功的老友,自金陵霸占以后,已整整八年没有来信了。固然曾国藩曾主动给他写信表示友爱,固然有关西北的粮饷,曾国藩一粒不缺、一文很多地定时收回,固然应他之请,将湘军的后起之秀刘松山派出支撑,左宗棠始终没有一纸亲笔信给曾国藩,寄来的函件全数是冷冰冰的公文。这些年来,每当想起湘军建立之初,左宗棠所赐与的大力支助,特别是靖港败后欲再度他杀的阿谁夜晚,左宗棠一席与众分歧的叱骂所起的巨高文用,曾国藩就感觉对左宗棠有所亏欠,乃至连左宗棠骂他虚假--这对一贯以诚自命的曾国藩来讲,是伤透了他的心--他也能予以谅解宽大。不过,左宗棠的倔脾气,曾国藩是晓得的,实在要犟到一头去,本身也无本事拉返来。现在,这个豪杰盖世的今亮竟然万里迢迢地寄来了便函,信封上端方地写着"曾涤生仁兄亲启",跟道光、咸丰年间一个样,曾国藩不觉油但是生亲热感。
八年不通音问,世上群情者何止千百!然皆以己度人,漫不着边沿。君子之所争者国事,与私交之厚薄无关也;而弟素喜意气用事,亦不怪世人之妄猜揣测。寿卿先去,弟泫然自惭。弟与兄均年过花甲,垂老迈矣,此生来日有多少,尚仍以小儿意气用事,后辈当哂之。前事如烟,何必问孰是孰非;余日苦短,惟互勉自珍自爱。戏作一联相赠,三十余年友情,尽在此中:知人之明,谋国之忠,自愧不如元辅;同心若金,攻错若石,相期无负平生。
左宗棠在同治十一年四月十四日给儿子孝威的家书中说:"曾侯之丧,吾甚悲之,不但时势可虑,且交游交谊亦难恝然也,已致赙四百金,挽联云:'知人之明,谋国之忠,自愧不如元辅;同心若金,攻错若石,相期无负平生。'盖亦道实语。见何小宋朝恳恩恤一疏,于侯苦衷颇道得着,阐发不遗余力,知劼刚亦能言父实际,可谓无忝矣。君臣朋友之间,用心宜直,用情宜厚。畴前相互争辩,每拜疏后即录稿咨送,可谓锄去陵谷,绝无城府,至兹感慨不暇之时,乃复负气耶?'知人之明,谋国之忠'两语亦久见章奏,非始毁今誉,儿当知吾心也。丧过湘干时,尔宜赴吊以敬父执,牲醴肴馔自不成少,更能作诔哀之,申吾不尽之意,尤是事理。""不是赔罪,这恰是季高的心肠光亮之处。"曾国藩缓缓站起,握着扶手立着,然后分开靠椅,在屋子里渐渐走了两步。"知人之明,谋国之忠,自愧不如元辅",他在内心冷静地念着,想起了措置天津教案期间,总理衙门转来的左宗棠的信。那封信以狠恶的态度、锋利的言辞,指责津案办理的弊端,赞美津民的爱国热忱,就差没有明骂他是卖民贼了。以左宗棠的名誉职位,当时这封信给曾国藩的压力和痛苦可想而知。现在这"谋国之忠,自愧不如"的话,岂不是委宛地表白了左宗棠对曾国藩措置津案的必定?因津案而身心遭到庞大刺激的前湘军统帅,是多么需求别人在这件事情上对他的了解,特别是像左宗棠如许的人的了解!曾国藩不但是以而化除了与左宗棠的多年嫌猜,乃至于对老友生收回感激之情来。他俄然停下脚步,重新坐在靠椅上,右手风俗性地摸着髯毛,笑着对弟弟说:"沅甫,我给你讲一个关于季高的最新故事。""左季高的故事最多,此后能够编一部书。不知大哥又听到了甚么好故事。""左季高在兰州当陕甘总督,当年他隐居的东山白水洞几个邻居想去看看他,当然也想借此出去观光观光,因而写封信寄到兰州。左季高复书聘请他们去,并且寄来三小我的川资,白水洞三个老农夫结伴随行,跋山渡水到了西北。左季高见到这三个老乡,比见到朝廷派去慰劳的钦差大臣还欢畅。连续三天跟他们在一起用饭,与他们共一个铜水烟壶抽烟,畅谈在东山耕耘的旧事。左季高待微时乡邻的真情实意,令部下们感慨不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