洪仁达被押上来了。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人,身材肥胖,面皮黎黑,头发稀少,眼小唇厚,一副鄙陋的模样。洪仁达进得门来,不待曾国荃问话,便双膝跪在大堂当中,口中喊道:"曾九爷饶命!"曾国荃鄙夷地瞟了一眼,喝道:"报上名来!"谁知洪仁达虽在金陵住了十多年,竟然听不懂曾国荃的湘乡官话,茫然呆望着曾国荃,不知他说些甚么。"报上名来!"曾国荃不耐烦地又吼了一句。洪仁达仍然傻子似的望着。他莫不是个聋子?曾国荃心想。
李秀成不答。
"九帅。"赵烈文心中已明白,凑畴昔说:"想必他听不懂你的话。"曾国荃点点头。赵烈文对亲兵说:"把陈德风押来。"松王陈德风明天在城里巷战被俘,当即就向湘军缴械投降了。陈德风被带上来了,两只手被绳索绑着。
"卑职已叫投降过来的长毛伪官员劈面考证,确为伪忠王李秀成无疑。"萧孚泗清脆地答复。
"禀告九帅,洪仁达不是聋子。他自幼在家种田,没有出过官禄布一步,平素只听得懂花县土话,其他甚么话都听不懂。"陈德风哈腰答复。
"你的弟弟李世贤现在那里?" 李秀成仍不答复。
"洪仁达,本帅问你,洪秀满是哪天死的?""老三是四月十九日归的天,自三月尾以来,天京被九爷围得紧,老三晓得仗打不赢,便急病了。我劝他吃药,他不吃,他说他的命是天父掌管的,吃药没有效。四月十九日那夜里,城里四周火光冲天,老三觉得城攻破了,燕服毒他杀了。" "洪秀全的尸身埋在那里?"
"李秀成,你害得我好苦哇!"曾国荃大呼一声,收起怪笑,两眼射出凶光,猛地站了起来,两手支在案桌上,喝道,"你逃出城时带了多少人马?"传闻本领了不得的曾老九竟是如许一个色厉内荏之辈,李秀成实在鄙夷,他闭上双眼,不再理睬。
"你想逃到那里去?"
"九爷,小人另有一件事要禀告九爷!"洪仁达在堂下高喊。
"不晓得。"李秀专内心欢畅,这申明幼天王没有被抓住。
萧孚泗细心检察,又叫几个投降过来的承平军官员劈面核实,确证绑送前来的人就是李秀成。他晓得,老天王洪秀全已死,幼天王洪天贵福是个稚童,干王洪仁玕名义上总理天下政事,但资望浅,功绩小,不敷以号令天下,目前承平天国真正的第一号人物,就是面前这个李秀成。端的是福星高照、鸿运齐天,萧孚泗飞马进城,向曾国荃陈述了这个特大动静。
"再割!"曾国荃完整疯了。亲兵只得又将匕首举起,在李秀成的左臂上又切下一块肉来。这时李秀成左边衣裤已完整被血浸湿,他不动也不作声,如石雕铁铸般端坐着。坐在一旁的赵烈文实在看不下去,站起来走到曾国荃身边。轻声说:"九帅,不要再割了,李秀成神态已麻痹,再割几块也是徒然,万一血流过量死了,此后不好交代。""死了就死了,有甚么不好交代的。"曾国荃冷冷地答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