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成棚里,一个卖狗皮膏药的关中大汉,光着上身,打了一起拳,又耍一顿三节棍,弄得浑身大汗淋漓。那大汉哈腰抱拳,用带有浓厚鼻音的关中腔叫道:"家传秘方,名药配制,驰名江湖,誉满海内。鄙人姓沈,陕西米脂人,家传十代专配狗皮膏药。嘿!"那男人拍了一下光溜溜的胸膛,声音放高起来,"头晕目炫,四肢酸胀,腰痛腿痛,头痛脚痛,男人遗精早泄,勃起不坚,妇女月经不调,长年不育,贴了我沈家家传膏药一帖,立生结果,两帖过后,病痛消弭,三帖四帖,永久断根。一百文一帖,一百五十文,买一帖送一帖,要者从速,过期不候。"塔齐布最瞧不起以打拳舞棍来兜揽主顾发卖膏药的人。他以为这些江湖骗子轻渎了中华武功,略停了一下,便分开东成棚,鲍超、滕绕树等也跟着出来了。
塔、鲍一行先来到南通棚。只见这里是一个平话人在说兰陵笑笑生的《金瓶梅词话》,正说到西门庆贪欲丧身一节,听众挤得水泄不通,慢说找个坐位,连个站的处所都没有。无法,只得走到劈面的北达棚。棚里一个耍猴的操着河北口音在叫道:"徒儿们,把连升三级这出戏,由赛悟空给各位叔叔伯伯兄弟爷们演出一番,请各位指教指教,给俺们捧个场。"一阵细锣敲响,一个徒儿捧着三顶不知哪个朝代的官帽走上场。只见那三顶帽子一顶全黑,一顶半红半黑,一顶全红,那帽子两边是两个放大的纸糊的黄灿灿的铜钱,用两根竹棍子与帽子连起来。全红官帽铜钱最大,全黑官帽铜钱最小。又一个徒儿牵着一只瘦骨嶙峋的猴子出来。那猴子两只眼睛忽闪忽闪,贼溜溜地这边转转那边转转。跟着锣声,徒儿用绳索牵着它一蹶一拐地走圆场。滕绕树心想:这猴儿的名字倒怪美的,赛悟空,但倒是簸箕比天--太不自量了,莫说不能赛过孙悟空,只怕是孙大圣拔根毫毛吹出的猴子也比它强百倍。
曾国藩冷冷地对四个镇筸兵说:"看在镇筸镇兄弟们来接的分上,游营三日,罚在本营停止。你们现在能够走了。"几个镇筸兵上来,背起他们出了门。邓绍良内衣早已湿透,正要出门,曾国藩喝住:"邓绍良,你身为副将,常日治军不严,咎责已重,本日又带兵闯进审案局衙门,持刀威胁本部堂,形同谋反,罪当诛戮。本部堂因不直领受你,且临时放你归去。来日本部堂将与骆中丞、鲍提督妥商,申报朝廷,你回营待审吧!"邓绍良蔫头耷脑地出了门,见衙门外镇筸兵的四周,已被全部戎装、满脸凶暴的团丁死死看定了。邓绍良做不得声,只得摆摆手,带着镇筸兵讪讪走了。屋里,曾国藩对坐在一旁发楞的骆秉章说:"骆中丞,你吃惊了。国藩此举,实出不得已,尚望中丞谅解。"骆秉章见全数兵勇都已退出,渐渐地规复了元气。他对曾国藩不听奉劝,在他面前如此倔强非常活力,指责说:"涤生,你太强梁了。绿营与团丁的仇恨,这一世都不能解了。"曾国藩心中不快地说:"我刚才的措置错在那里?"骆秉章恼火了:"涤生兄,不是我说你。我身为湖南巡抚,要对湖南卖力。说不定哪天长毛卷土重来,你的那几个团丁能抵当吗?他们只配抓抓抢王、匪贼,是上不了大台盘的。打长毛,还得靠绿营,靠镇筸兵。你这下好了,当着我的面,打了他们的人,还扬言要诛戮邓绍良。三千镇筸兵还要不要?你叫我这巡抚如何当?"曾国藩见骆秉章如此瞧不起团练,偏袒镇筸兵,大为光火。他强压着肝火,嘲笑道:"中丞不要焦急,长毛来了,我自有体例。"骆秉章反唇相讥:"你有何法?真的有体例,也不会有火宫殿的肇事!" 说罢,拂袖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