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国藩手捻髯毛,当真地赏识这三副职位最高的人送的挽联。不管笔墨书法,都可名列前茅。特别是常大淳的那副,用苍劲的魏碑体写就,墨色光润,笔力饱满。他禁不住念出声来:"星使从柴桑返来,闻慈母一笑登天,想岳轴千寻,魂依苍昊;皇诰自缺前颁下,忆家门屡蒙异数,怅烟云万里,望断青山。""真不愧衡阳才子,意好,字好,可谓双绝。"曾国藩在内心奖饰不已。
"父亲大人,母亲她白叟家此次得的是甚么病?" "心气痛,又加发黑脑晕。"
"她白叟家的病情,以往的家书里,您老和弟弟们为何总不见说呢?"曾国藩迷惑地问。
第二天傍晚,曾国藩到了贺家坳。九弟国荃、满弟国葆早已在这里迎候,见到腰系麻绳的大哥从轿中走出,两个弟弟一齐痛哭起来,曾国藩也落下眼泪。国荃自道光二十二年离京后,兄弟再未见面,国葆则是别离整整十二年了。曾国藩见两个弟弟都已长成大人,又喜又悲。酬酢一番后,便联袂步行回白杨坪。
曾氏道光二十二年四月二十七日给祖父母的信上说:"承叔父代庖寿具,兄弟戴德,何故图报!湘潭带漆,必须多带。此物'难辨真假,不成邀人去同买,反有奸弊……本年漆新寿具之时,祖父母寿具必须知漆,今后每年加漆一次。四具同加,约计每年漆钱多少,写信来京,孙付至省会甚易。此事万不成从俭。子孙所为报恩之处,唯此最为实在,其他皆虚文也。孙意总以厚漆为主,由一层加至数十层,愈厚愈坚,不必多用瓷灰、麻布等物,恐其与漆不相胶粘,耐久而脱壳也。"又,同年八月十二日给父母的信上说:"正月十二所办寿具,不知已漆否,万不成用黄二漆匠。此人男深恶之,他亦不肯经心也。""我是想奉告你的,你娘总不肯,怕影响你为皇上办事……"麟书仿佛有满肚子苦水要向儿子倾诉,但他生性言语痴钝,且心中又甚是凄怆,一时气闷语塞,话接不上来了。国兰忙给父亲拿来水烟壶,麟书吸了两口,用手擦着壶嘴,把它递给儿子。曾国藩摆摆手:"我已经戒了八年了。"听了父亲这句话,晓得母亲在沉痾当中还如许体贴他,心中更加难受。他望着从幔帐里伸出头面的黑漆棺材,泪水又流了出来。家里白叟的几副寿器,是他专门从京里付回银子,托叔父购置的,当时一共办了四具,还号召每年为四具寿器加漆一次,并定时寄回漆银。他还特地奉告弟弟,湘潭漆好,但要向熟行多探听,因为国漆真假难辨,不要和别人一起去买,以防奸弊;加漆时,不要多用瓷灰、麻布,恐与漆不相胶粘,耐久而脱殻。又关照弟弟不要叫黄二漆匠来漆,此人奸滑,办事不成靠。他晓得家里几位白叟迟早要用,因此格外用心。但现在看着躺在内里永诀的母亲,不由又悲从中来。
他在灵桌边坐下来,望着面前母亲的遗像,呆呆地想着,仿佛母亲就坐在劈面,本身还是三十年前的小墨客,在书房里勤奋累了,跑到厨房,一边帮母亲剥豆子,一边听母亲讲故事。母亲最爱讲的故事,就是生本身那夜的景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