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烈文撰《能静居日记》同治六年六月十五日日记:"师云:'……如沅甫之攻金陵,幸而有成,皆归功于己。余常言汝虽才气,亦须让一半与天。彼恒不谓然,今渐悟矣。"'"老九,"曾国藩严厉地说,"那天的席上我跟你们说过,古往今来,凡办大事,半由人力半由天命。霸占金陵如许一桩震烁古今的大奇迹,岂能全由人力?你即使本领大,也要让一半与天赋是。""官文坐在武昌安富尊荣,封伯爵,李鸿章只收复苏、常,也封伯爵,这个伯爵太不值钱了嘛!"曾国荃不睬会大哥的苦心,还是高喉大嗓地宣泄仇恨。
"明奉告你吧!那是中堂大人部下草拟折子的彭寿颐窜改的。"曾国荃说着,顺手将桌上一把腰刀甩到朱洪章的脚边。腰刀与砖相碰,收回刺耳的撞击声,"你用这把腰刀把他杀了吧!"朱洪章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行动弄得不知所措,一时呆住了。
"大哥。"曾国荃小声而奥秘地呼喊,曾国藩感觉有点非常,"依我看,新的大乱就要到来,我们得先动手为强。""你说甚么?"新侯爵已发觉到新伯爵的变态。
"我们学他。"曾国荃伸出左手掌,右手在掌心上划出一个字来。曾国藩顺着他的手势看着看着,不觉屏息静气,最后严峻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。
"你去杀呀!"曾国荃冲到朱洪章面前,像一头狂怒的饿虎,要把朱洪章一口吞下,"还站在这里干甚么?不敢杀,你就给老子滚出去,狗杂种!"曾国荃的暴怒把朱洪章的气势压了下去。他耷拉着脑袋,嘴里嘟嘟囔囔地出了门。
"中堂大人。"朱洪章用手抹去嘴边的白沫,两脚也站直了些,以略为恭敬的态度说,"六月十六日上午,龙脖子隧道第二次挖成,燃烧前,九帅调集各营营官,议决谁为攻城前锋,大师都畏葸不敢领命,是我出队领下了前锋之命,并立了军令状,这事九帅应当还记得。厥后我率焕字营一千五百兄弟从城墙缺口突入,第一个进了金陵,九帅还奖饰我有本事。""照如许说,该当是焕文第一个进城了。"曾国藩问弟弟。
"大哥,你看看,就是这班人进了城!"望着朱洪章的背影,曾国荃气仍未消,"若不是刚才这一手,他几近要坐到我和大哥的头上拉屎拉尿了。只要一个朱洪章还好对于,如果朝廷真的要清查金银,那就会有成千上万个朱洪章跳出来,你看如何办?"这个不测的插曲使得曾国藩又惊又恼。湘军已经败北了。他在内心得出告终论。
"李秀成的事还好说,题目是银子,皇上要清查金陵城里的银子呀!"曾国荃抬高了声音,"大哥,实话对你说吧,金陵城里的金银珠宝,再加上年青的女人,都变成了湘军将官的财产,现在正一船一船地往湖南运哩!连我也有几十万。倘若按皇上的谕旨,再将金银从他们的腰包里取出来,那金陵城就会闹翻天,我也弹压不了。"曾国藩面无神采地听着,这些事他早已看得很清楚,一点都不感到不测。但这的确是一件毒手的事。这些首功将官们自恃功大,要价很高,朝廷的封赏既不能全数满足他们的欲望,又只是空衔而无实惠,现在要把他们围攻两三年,自发得靠性命换来的财产再取出来,这无异于挖他们的心肝。真的闹起事来,结果不堪假想。"老九,你要压服他们保全大局,不管多少都要拿出一些,一则好向朝廷交代,二则也要堵塞天下悠悠之口。""杀人放火,我能够批示他们干,要他们拿出本身的性命钱,我做不到。何况我也不干,我的银子就已经运走了。""九帅,你一碗水没有端平!"曾国荃正要说下去,门口俄然传进一声雷似的呼啸,只见焕字营营官朱洪章喝得醉醺醺地满口吐着白沫,两眼红十足地睁得如铜铃般大,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,前面跟着几个亲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