约莫十多年前罢,S城中曾经哄传过一个名医的故事:
我就只读书,中午习字,早晨对课。先生最后这几天对我很峻厉,厥后却好起来了,不过给我读的书垂垂加多,对课也垂垂地加上字去,从三言到五言,终究到七言。
有人说,他是生人走阴,就是原是人,梦中却入冥去当差的,以是很有些情面。我还记得住在离我家不远的斗室子里的一个男人,便自称是“走无常”,门外常常燃着香烛。但我看他脸上的鬼气反而多。莫非入冥做了鬼,倒会增加人气的么?吁!鬼神之事,难言之矣,这也只得临时置之弗论了。
长妈妈曾经讲给我一个故事听:先前,有一个读书人住在古庙里勤奋,晚间,在院子里乘凉的时候,俄然听到有人在叫他。承诺着,四周看时,却见一个美女的脸露在墙头上,向他一笑,隐去了。他很欢畅;但竟给那走来夜谈的老衲人看破了构造。说他脸上有些妖气,必然遇见“美女蛇”了;这是人首蛇身的怪物,能唤人名,倘一承诺,夜间便要来吃此人的肉的。他天然吓得要死,而那老衲人却道无妨,给他一个小盒子,说只要放在枕边,便可高枕而卧。他固然还是办,却老是睡不着,――当然睡不着的。到半夜,公然来了,沙沙沙!门外像是风雨声。他正抖作一团时,却听得豁的一声,一道金光从枕边飞出,内里便甚么声音也没有了,那金光也就飞返来,敛在盒子里。厥后呢?厥后,老衲人说,这是飞蜈蚣,它能吸蛇的脑髓,美女蛇就被它治死了。
玄月十八日。
“先生,‘怪哉’这虫,是如何一回事?……”我上了生书,将要退下来的时候,赶快问。
“人都到那边去了?!”
六月二十三日。
“铁快意,批示俶傥,一座皆惊呢;金叵罗,倒置淋漓噫,千杯未醉嗬……。”
第二次施礼时,先生便驯良地在一旁答礼。他是一个高而瘦的白叟,须发都斑白了,还戴着大眼镜。我对他很恭敬,因为我早听到,他是本城中极刚正,朴素,博学的人。
我不晓得为甚么家里的人要将我送进书塾里去了,并且还是全城中称为最峻厉的书塾。或许是因为拔何首乌毁了泥墙罢,或许是因为将砖头抛到间壁的梁家去了罢,或许是因为站在石井栏上跳下来罢,……都无从晓得。总而言之:我将不能常到百草园了。Ade(德语,“再见”的意义),我的蟋蟀们!Ade,我的覆盆子们和木莲们!……
我家的前面有一个很大的园,相传叫作百草园。现在是早已并屋子一起卖给白文公的子孙了,连那最末次的相见也已经隔了七八年,此中仿佛确实只要一些野草;但当时倒是我的乐土。
我曾经和这名医周旋过两整年,因为他隔日一回,来诊我的父亲的病。当时固然已经很驰名,但还不至于阔得如许不耐烦;但是诊金却已经是一元四角。现在的都会上,诊金一次十元并不算奇,但是当时是一元四角已是巨款,很不轻易筹措的了;又何况是隔日一次。他大抵的确有些特别,据言论说,用药就与众分歧。我不晓得药品,所感觉的,就是“药引”的可贵,新方一换,就得忙一大场。先买药,再寻药引。“生姜”两片,竹叶十片去尖,他是不消的了。起码是芦根,须到河边去掘;一到经霜三年的甘蔗,便起码也得搜索两三天。但是说也奇特,约莫厥后总没有购求不到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