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能够抄一点。”
我就往仙台的医学专门黉舍去。从东京解缆,不久便到一处驿站,写道:日暮里。不知怎地,我到现在还记得这项目。其次却只记得水户了,这是明的遗民朱舜水先生客死的处所。仙台是一个市镇,并不大;夏季冷得短长;还没有中国的门生。
他所改正的讲义,我曾经订成三厚本,保藏着的,将作为永久的记念。不幸七年前搬家的时候,半途破坏了一口书箧,落空半箱书,刚巧这讲义也丢失在内了。责成运送局去找寻,寂无复书。只要他的拍照至今还挂在我北京居住的东墙上,书桌劈面。每当夜间倦怠,正想偷懒时,抬头在灯光中瞥见他黑瘦的面孔,仿佛正要说出顿挫顿挫的话来,便使我忽又知己发明,并且增加勇气了,因而点上一枝烟,再持续写些为“君子君子”之流所深恶痛疾的笔墨。
我便将这事奉告了藤野先生;有几个和我熟谙的同窗也很不平,一同去诘问做事遁辞查抄的无礼,并且要求他们将查抄的成果,颁收回来。终究这流言毁灭了,做事却又极力活动,要收回那一封匿名信去。结末是我便将这托尔斯泰式的信退还了他们。
但我们也曾经有过一个很不平安的期间。那是第二年,传闻黉舍就要裁撤了。这也无怪,这书院的设立,原是因为两江总督(约莫是刘坤一罢)听到青龙山的煤矿出息好,以是开手的。待到开学时,煤矿那面却已将本来的技师辞退,换了一个不甚了然的人了。来由是:1、先前的技师薪水太贵;2、他们感觉开煤矿并不难。因而不到一年,就连煤在那边也不甚了然起来,终因而所得的煤,只能供烧那两架抽水机之用,就是抽了水掘煤,掘出煤来抽水,结一笔出入两清的账。既然开矿有利,矿路书院天然也就不必乎开了,但是不知怎的,却又并不裁撤。到第三年我们下矿洞去看的时候,景象实在颇苦楚,抽水机当然还在转动,矿洞里积水却有半尺深,上面也点滴而下,几个矿工便在这内里鬼普通事情着。
有一天,本级的门生会做事到我寓里来了,要借我的讲义看。我检出来交给他们,却只翻检了一通,并没有带走。但他们一走,邮差就送到一封很厚的信,拆开看时,第一句是:
可惜我当时太不消功,偶然也很率性。还记得有一回藤野先生将我叫到他的研讨室里去,翻出我那讲义上的一个图来,是下臂的血管,指着,向我驯良的说道:
这类喝彩,是每看一片都有的,但在我,这一声却特别听得刺耳。而后回到中国来,我瞥见那些闲看枪毙犯人的人们,他们也何尝不酒醉似的喝采,——呜呼,没法可想!但在当时那地,我的定见却窜改了。
我这才回想到前几天的一件事。因为要开同级会,做事便在黑板上写告白,末一句是“请全数到会勿漏为要”,并且在“漏”字中间加了一个圈。我当时固然觉到圈得好笑,但是毫不介怀,这回才悟出那字也在讽刺我了,犹言我得了教员漏泄出来的题目。
“万岁!”他们都拍掌喝彩起来。
到别的处所去看看,如何呢?
东京也不过是如许。上野的樱花烂熳的时节,望去确也像绯红的轻云,但花下也缺不了成群结队的“清国留门生”的速成班,头顶上盘着大辫子,顶得门生制帽的顶上高矗立起,构成一座富士山。也有闭幕辫子,盘得平的,除下帽来,油光可鉴,好像小女人的发髻普通,还要将脖子扭几扭。实在斑斓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