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沉在水里望出去,感觉,那像是浸在一汪通透的翡翠里,虚而漂渺,恍若一梦。
她底子不晓得推她入水的人是谁。
宿世的她从不晓得,在她的身上,本来也有着能够叫人图谋的东西,而她最信赖、也最依靠的使女阿豆,早非昨日脸孔。可爱她一向活到生不如死、活到浑身泥泞,最后在阿谁吃人的处所挣扎了五年,方才一次次地了悟,明白彼时的本身有多么荒唐好笑。
红宫墙、粉桃花、琉璃碧瓦、青空如洗。
她瞥见本身的眼泪,透明得如同最纯洁的水晶,一粒一粒,飘散在深碧凝翠的池水中。
撇了撇嘴,阿豆放下纱帐,又回身向门帘的方向看了看,肯定四下无人,便脚步轻悄地转过床尾,来到了紧靠墙根摆放的一具橱架前。
盆里盛了半盆的沸水,是她才从灶房打来的,预备着一会给女郎净面用。
深宫里的那五年,像一个最不堪的梦。在梦中,那重楼叠宇若汪洋大海,而她倒是一叶孤舟,上无家属支撑、下无后代固宠,可恃者,独一腔孤勇与满心的不甘,竟也一步一步走到了阿谁最高的位置,却又期近将到达顶峰时,倏然坠落。
山村陋室、草舍寒堂,这是她宿世糊口了五年的连云田庄,从七岁到十二岁,她就像是被秦家忘记了普通,在江阳郡最偏僻的乡野,无人看管地单独长大。
她转过身,谨慎地捧牢铜盆,感受着胸腹间那团被热水熏出的暖意,渐渐跨进了堂屋的房门。
宫墙的一角爆出了火光,似另有厮杀声奔袭至耳畔。
阿豆放轻了脚步,将铜盆与布巾搁在了架子上,悄悄吁了口气。
就如许吧,她想。
当她垂垂沉入水底时,弓足池畔不见人迹,那些原应陪在她身边的宫人,在一刹时平空消逝了。
那一刹时,眼泪澎湃而至,她在将死的一刻哭得不能自已。
她想趁着晾水的时候找些东西,就算一时有人出去,她也有现成的遁词。
她不知这哀痛从何而来。
纱帐中,秦素缓缓伸开双眸,凝睇着床尾处的阿豆,面无神采。
翻开棉帘,便是一间大得有些空旷的房间。家俱只要最简朴的几件,妆台缺了一足,用木块垫着;墙壁上霉印班驳;朱漆鼓凳也早已磨损,暴露了本来的木色。唯有倚墙摆放的三屏雕花罗帐床还算无缺,透过两重洗得发白的青纱,模糊可见床板上雕镂的灵芝卷草纹。
她本年也才十五,花一样的年纪,嫩柳般的身姿,却也只能在这孤单的山野里……
先,为不能;后,是不敢。
她曾经那么渴切、那么固执地想要去死。
她叹了一声。
但是,当她重新展开眼时,她却来到了这里――中元十二年的连云田庄。
阿豆仰起的头放平了些,眉尖往中间集合,清秀的面庞上便有了几分怨苦相,像是老了好几岁似的。
她仍记得落入弓足池的那一刻,凤冠沉沉压在发上,又离开而去,散开的发髻如墨线,在她的四周飘浮,如丝如缕。
甚么算计诡计,甚么尊荣显赫,在这将倾的大厦之下,统统本日的刺眼,不过是明日尘烟。
凤冠近在天涯,那光荣与光芒唾手可得,可她,却再也不能触及。
她在池水中笑出了眼泪,她狼籍的发线四散如黑灰。
帐中睡着一名女子,半侧着身材,双眸紧闭。虽年齿尚幼,却已能窥见多少明艳姿容,两弯卷而翘的长睫覆着脸颊,鼻息轻浅,明显睡得正沉。
她俄然感觉讽刺。
秦家六娘又如何?在这偏僻的庄子上,谁又能记得她姓秦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