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从母亲怀里出去,端端方正地跪好,道:“便换一批,却也是两省选来的人,谁走了谁的门路,谁又托了谁的枢纽,我一概不知;他们得进本殿,靠的不是我,而是殿中省和内侍省的人,以及我殿中老资格的侍从,人事权益不由我,我的话便不如那些人好用;这些宫人既无经历,宫中品级森严,动静梗阻,我也没法一一鉴别,只能任由他们沆瀣一气,欺上罔下。倘若能出宫开府,便不一样了,向来僚属大半由我自选,赏黜又皆在我,待我天然经心。”
我道:“事倒也是有事,不过先喝茶罢。”
崔明德面色稳定,道:“宫中文学之士尽多,个个都是隽才漂亮,阖不请他们代庖呢?”
父亲笑得够了,方对母亲道:“七娘,你说得对,再是世家清流,也是要穿衣用饭的,先前倒是我顾忌得太多。”
父亲一怔,旋即拊掌大笑,我被他笑得莫名其妙,只好转头看母亲,母亲面带浅笑,拿起那本奏折渐渐看。
崔明德不愧其名,叫我头疼不已的一道奏疏,在她手上却几近是一挥而就,我满怀欣喜地将她的笔墨誊抄一遍,下午就亲递到紫宸殿去了。
父亲忙看我一眼,我低着头,假装甚么都没闻声。父亲便牵了牵母亲的衣袖,小声道:“不是已顺了你的意义,赐了他一份《孝经》了么?”
虽没能把王诩和宋佛佑赶走,却也好好地杀了一回他们的威风,这成果倒也差能人意,只可惜到底还是没准我从宫外选人出去。
我笑道:“本来道友还是怕被选上。”
我没想到她对此事竟如此冷酷,略一怔忡,便想明白关头地点,笑道:“道友觉得我…仆是想为你运营,得选为…得选佳婿?”
崔明德慢悠悠隧道:“长乐道友的意义我晓得,只是一则前次圣报酬太子选崔氏为妃,已为祖父所拒,现在代王议亲,便无再选之礼,二则我既已削发修道,便非世俗之人,亦有为亲王妃之理,道友觉得然否?”
父亲脸上的笑意突然隐去,蹙眉道:“多久之前的一句话,你如何这时候还惦记?”
母亲道:“三郎是天子,一心想着仁王之道,如何想获得这些处所去。倒是我这类妇人家,想来想去,除了穿衣用饭,也没别的体例了。”
我嘟嘴道:“不是不想住在宫中,只是若我还在宫中,便不能以公主例设僚属、分品级了。”
母亲不答,只问:“兕子如何想起要出宫住了?在宫里陪着阿耶阿娘不好么?”
母亲听了,也从旁看了一眼,只半晌便道:“这是崔家二娘写的罢?”
我见她显见是有些不悦了,干脆也分歧她掉书袋,直接道:“道友会错了我的意义,我虽一定能替你选得一佳婿,却必然能让你不被某些人选上,你…明白么?”
崔明德淡然转头,一语不发。
崔明德将拂尘一转,搭在别的一只手臂上,目不转睛地看我:“不明白。”
我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体例,却被她轻松就驳了,顿时无言以对,目睹她又喝了一回茶,施施然起家,向我告别,忙道:“道友稍等!”心念急转,对她笑道:“道友虽是削发修道,想要全然离开俗世,却也不那么轻易。”
崔明德那张万年稳定的脸终究变了一变,却不是气愤,而是很有几分无法,看我一眼,道:“公主方才承诺,定不令我当选?”
这倒是婉拒了,我抿抿嘴,道:“既烦道友来就,自有事理,只问道友肯是不肯?”怕她直接回绝,干脆将方才想好的话也说出来:“劳烦道友,心甚不安,本该躬备薄礼,觉得德报,然崔道友乃是簪缨之家,王谢之族,平常酬谢,未可见辱于足下,金银器用,实无所益于君子,唯思婚姻大事,毕生所系,道友纵是高意绝尘,为父母家人计,亦不成不为之忧,仆虽鄙人,得托圣体,忝赖天亲,宫中诸务,悉得与闻,或从旁关说,私心筹划,幸成道友之美,庶几可为授手援溺之报,唯道友三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