陇头羌笛奏,芳草总堪疑。
烧了香,许过愿,端的就身怀六甲。到得十月满足,生下一个儿子,乳名亚奴。你道为何叫这般名字?元来官方有个俗套,恐怕小儿野生不大,常把贱物为名,取其易长的意义,是以常常有牛儿狗儿之名。那焦氏也恐难养,又不好叫恁般名色,故只唤做亚奴,觉得比奴婢尚次一等,即如牛儿狗儿之意。李雄只道焦氏至心珍惜后代,今番生下亚奴,亦非常保重。三朝满月,遍请亲朋吃庆喜筵宴,不在话下。常言说得好:“只愁不养,不愁不长。”眨眼间,不觉亚奴又已周岁。当时玉英已是十龄,长得婉丽超脱,如画图中人物,且又赋性敏慧,读书过目成诵,善能吟诗作赋。其他描花刺绣,不教自会。兄弟李承祖,固然也是个聪明孩子,到底赶不上姐姐,曾咏绿萼梅,诗云:并是调羹种,偏栽碧玉枝。
李雄千择万选,却拣了个姓焦灼人家女儿,年方一十六岁,父母双亡,哥嫂作主。那哥哥叫做焦榕,专在各衙门打干,是一个油里滑的光棍。李雄一时没眼色,成了这头婚事,少不得施礼纳聘。不则一日,娶得回家,花烛结婚。
不是妇民气最毒,还因男人没长筹。
那焦氏巴不能生下个儿子。谁知做亲二年,尚没身孕。心中焦急,往各处寺观庵堂,烧香许愿。那菩萨果是有些灵验。
当时玉英方才六岁,承祖五岁,桃英三岁,月英止有五六个月。虽有养娘□□伏侍,到底像小鸡失了鸡母,七慌八乱,啼哭泣哭。李雄见后代这般痛苦,心下烦恼,只得整天住在家中窝伴。他本是个官身,顾着家里,便担阁了公事;到得干办了公事,却又没工夫看管后代。端的公私不能两荆捱了几个月日,思惟终不是长法,要娶个后妻,遂央媒寻亲。那媒婆是走千家踏万户的,得了这句言语,到处一兜,那些人家闻得李雄年纪止有三十来岁,又是锦衣卫千户,一进门就称奶奶,谁个不肯。三日之间,就请了多少庚贴送来,任凭李雄挑选。鄙谚有云:“姻缘本是宿世定,不准古人作主张。”
过了数日,只得差人去接焦氏。焦榕备些礼品,送将返来。焦氏知得请下先生,也解了其意,更不道破。这番返来,公然比先大不不异,一味将笑撮在脸上,调引这几个个男女,亲亲热热,胜如亲生。莫说吵架,便是气儿也不再呵一口。待婢仆们也非常宽恕,不常犒赏小东西。大凡下人,肚肠极是窄狭,得了须微之利,便极口称功诵德,欢声溢耳。李雄初时甚觉奇特,只道惊骇他闹吵,劈面冒充殷勤,背后一定如此。几遍公开探听,冷眼偷瞧,更不见有甚别样造作。过了年余,更加保重。李雄万分高兴,想道:“不知大舅怎生样劝喻,便能改过从善。如此可见好人原轻易做的,只在一转念耳。”今后放下这片肚肠。伉俪恩爱愈笃。
蕊绽莺忘啄,花香蝶未窥。
你想军情之事,火普通告急,能够勾少缓?半月之间,择日出师。李雄清算行装东西,带领仆人启程。临行时又叮咛焦氏,好生把守后代。焦氏答道:“这事不消分付。但愿你阵面上神灵护祐,马到胜利,博个封妻荫子。”
因有了这般才藻,李雄倍加喜好,连桃英、月英也送入书堂读书。又尝对焦氏说道:“玉英女儿,有如此美才,后日不舍得嫁他出去,访一个有才学的秀士入赘家来,待他佳耦唱和,可不好么?”焦氏口虽歌颂,心下越增妒忌。正要设想动手,不想其年乃正德十四年,陕西反贼杨九儿据皋兰山反叛,累败官军,处所垂危。朝廷遣都批示赵忠充总兵官,统领兵马前去征讨。赵忠知得李雄智勇相兼,特荐为前部前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