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做公的将客人和金孝母子拿到县尹面前,当街跪下,各诉其情。一边道:“他拾了小人的银子,藏过一半不还。”一边道:“小人听了母亲言语,美意还他,他反来图赖小人。”县尹问世人:“谁做证见?”世人都上前禀道:“那客人脱了银子,正在厕所边抓寻不着,倒是金孝自走来承认了,引他归去还他。这是小人们众目共睹。只银子数量多少,小人不知。”县令道:“你两下不须争嚷,我自有事理。”教做公的带那一干人到县来。
金孝是个本分的人,被老娘经验了一场,连声应道:“说得是,说得是!”放下银包裹肚,跑到那厕所边去。只见闹嚷嚷的一丛人围着一个男人,那男人愤怒忿的叫天叫地。金孝上前问其原因。本来那汉因而他方客人,因登东,摆脱了裹肚,失了银子,找寻不见。只道卸下茅坑,晚几个地痞来,正要下去淘模。街上人都拥着闲看。金孝便问客人道:“你银子有多少?”客人胡乱应道:“有四五十两。”金孝诚恳,便道:“可有个白布裹肚么?”客人一把扯住金孝,道:“恰是,恰是!是你拾着?还了我,甘心出赏钱!”世人中有快嘴的便道:“依着事理,平半分也是该的。”金孝道:“端的是我拾得,放在家里,你只随我去便有。”世人都想道:“拾得财帛,巴不得瞒过了人。那曾见这小我到去寻主儿还他?也是异事。”金孝和客人解缆时,这伙人一哄都跟了去。
孟夫人就差个管家婆出来传话:“请公子到阁房相见。”才下得亭子,又有两个丫环,提着两碗纱灯来接。弯曲折曲行过多少屋子,忽见朱接画图,方是阁房。孟夫人揭起朱帘,秉烛而待。那梁尚宾一来是个小家出身,未曾见恁般富贾模样;二来是个村郎,不通文墨;三来自知假货,终是怀着个鬼胎,意气不甚伸展。上前相见时,膜拜应对,目睹得规矩细致,说话涩滞。孟夫民气下想道:“好怪!全不像宦家后辈。”一念又想道:“常言人贫智短,他恁地贫苦,如何怪得他失张失智?”转了第二个动机,心下更加不幸起来。
看官,本日听我说“金钗钿”这桩奇事。有老婆的翻没了老婆,没老婆的翻得了老婆。只如金孝和客人两个,图银子的翻失了银子,不要银子的翻得了银子。事迹虽异,天理则同。却说江西赣州府石城县,有个鲁廉宪,平生为官清介,并不要钱,人都称为“鲁白水”。那鲁廉宪与同县顾佥事累世通家,鲁家一子,双名学曾,顾家一女,奶名阿秀,两上面约为婚,来往司亲家相呼,非止一日。因鲁奶奶病故,廉宪携着孩儿在于任所,一贯拖延,未曾行得大礼。谁知廉宪在任,一病身亡。学曾抚枢回家,守制一年,家事更加消乏,止存下几司破屋子,连口食都不周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