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史几番春梦,尘凡多少奇才。
自歌自舞自畅怀,且喜无拘无碍。
元来北京历却在七八月,更加日前雨湿之气,斗着扇上胶墨之性,弄做了个“合而言之”,揭不开了。用力揭开,东粘一层,西缺一片,但是有字有画值代价者,一毫无用。剩劣等没字白扇,是不坏的,能值多少?姑息卖了做盘费回家,本钱一空,频年做事,大抵如此。不但本身亏本,但是搭他非伴,连伴计也弄坏了。故此人起他一个花名,叫做“倒运汉”。不数年,把个家事干圆干净了,连老婆也未曾娶得。整天间靠着些东涂西抹,东挨西撞,也济不得甚事。但只是嘴头子诌得来,会说会笑,朋友家喜好他风趣,游耍去处少他不得;也只好趁日,不是做家的。何况他是大模大样过来的,帮闲行里,又不非常入得队。有怜他的,要荐他坐馆讲授,又有诚笃人家嫌他是个杂板令,高不凑,低不就。打从帮闲的、处馆的两项人见了他,也就做鬼脸,把“倒运”两字笑他,不在话下。
这首词乃宋朱希真所作,词寄《西江月》。单道着人生功名繁华,总有天数,不如图一个见的怜活。试看往古来今,一部十六史中,多少豪杰豪杰,该富的不得富,该贵的不得贵。能文的倚马千言,用不着时,几张纸盖不完酱瓿。能武的穿杨百步,用不着时,几竿箭煮不熟饭锅。极至那聪慧懵董生来的有福分的,随他文学低浅,也会发科发甲,随他技艺庸常,也会大请大受。真所谓时也,运也,命也。鄙谚有两句道得好:“命若穷,掘得黄金化作铜;命若富,拾着白纸变成布。”总来只听掌命司颠之倒之。以是吴彦高又有词云:“造化小儿无定据,翻来覆去,倒横直竖,目睹都如许。”
红如喷火,巨若悬星。皮未皲,另不足酸;霜未降,不成多得。元殊苏并诸家树,亦非李氏千头奴。较广似曰难况,比福亦云详细。
恰遇一个瞽目先生敲着“报君知”走将来,文若虚伸手顺袋里摸了一个钱,扯他一卦问问财气看。先生道:“此卦不凡,有百非常财气,不是小可。”文若虚自想道:“我只要搭去外洋耍耍,混过日子罢了,那边是我做得着的买卖?要甚么贵助?就贵助得来,能有多少?便宜恁地财爻动?这先生也是混帐。”只见张大愤怒忿走来,说道:“说着钱,便无缘。这些人好笑,说道你去,无不喜好。说到助银,没一个则声。今我同两个好的弟兄,拼集得一两银子在此,也办不成甚货,凭你买些果子,船里吃罢。日蚀之类,是在我们身上。”若虚称谢不尽,接了银子。张大先行,道:“快些清算,就要开船了。”若虚道:“我没甚清算,随后就来。”手中拿了银子,看了又笑,笑了又看,道:“置得甚货么?”信步走去,只见满街上箧篮内盛着卖的:
现在说一小我,在实地上行,步步不着,极贫极苦的,渺迷茫茫做梦不到的去处,得了一主没头没脑的财帛,变成巨富。向来罕见,亘古消息。有诗为证,诗曰:
公然命是财官格,外洋犹能送宝来。
一日,见人说北京扇子好卖,他便合了一个伴计,购置扇子起来。上等金面精美的,先将礼品求了名流诗画,免不得是沈石出、文衡山、祝枝山拓了几笔,便值上两数银子。中等的,自有一样乔人,一只手学写了这几家书画,也就哄得人过,将假当真的买了,他自家也兀自做得来的。劣等的无金无书画,姑息卖几十钱,也有对合利钱,是看得见的。拣个日子装了箱儿,到了北京。岂知北京那年,自交夏来,日日淋雨不晴,并无一毫暑气,发市甚迟。交秋早凉,虽不见及时,幸喜天气却晴,有妆晃后辈要买把苏做的扇子,袖中笼着扭捏。来买时,开箱一看,只叫得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