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鲜于同自吟了这八句诗,其志愈锐。怎奈时运倒霉,看看五十齐头,“苏幸还是旧苏秦”,不能匈改换头面。再过儿年,连小考都倒霉了。每到科学年分,第一个拦场告考的就是他,讨了多少人的厌贱。到天顺六年,鲜于同五十七岁,鬓发都苍然了,兀自挤在后生家队里,谈文讲艺,娓娓不倦。那些后生见了他,或觉得怪物,望而避之;或觉得笑具,就而戏之。这都不在话下。
向来资格困朝绅,只重科名不重人。
饶君用尽百般力,命里安排动不得。
买只牛儿学种田,结间茅舍向林泉。
东园桃季花,早发还先萎。
制公立心不要中鲜于“前辈”,故此只拣下整齐的笔墨才中。那鲜于同是宿学之上,笔墨必定整齐,如何反投其机?本来鲜于同为八月初七日看了例公入帘,自旧遇合十有□□。回归寓中多吃了几杯生俩,坏了脾胃,破腹起来。勉强出场,一头想笔墨,一头泄泻,泻得一丝两气,草草完篇。二场三场,仍复如此,非常才学,未曾用得一分出来。自谓万元中式之理,昧知测公到不要整齐笔墨,以此竟占了个高魁”也是命里否极泰来,颠之倒之,天然刚巧。那兴安县方才只中他一个举人。当日鹿鸣宴罢,八同年序齿,他就居了第一。
却说兴安县知县,姓刺名遇时,表字顺之。浙江台州府仙居县人氏。少年科甲,声价甚高。喜的是谈文讲艺,商古论今。只是有件弊端,爱少贱老,下肯一视同仁。见了后生漂亮,加意奖借;如果年长老成的,视为朽物,口呼“前辈”,甚有戏侮之怠。其年乡试届期,宗师行文,命县里录科。例知县将合县生员测验,弥封阅卷,自恃服力,从公品第,黑暗里拔了一个第一,心中非常对劲,向众秀才面前嘉奖道:“本县拔得个首卷,其丈大有吴越中气脉,必定连捷,通县秀才,皆莫能及。”世人拱手服从,却似汉皇筑坛拜将,正不知拜那一个驰名的豪杰。比及拆号唱名,只见一人回声而出,从人丛中挤将上来,你道此人如何?
为利为官终幻客,能诗能酒总神仙。
铁砚磨穿豪杰事,春秋晚遇说平津。
本心拎取少年郎,还是取将老怪物。
楚士凤歌诚恐殆,叶公龙好岂求真。
侧公又想道:“天下举子像鲜于‘前辈,的,谅也非止一人,我不中鲜于同,又中了别的老儿,可不是‘躲了雷公,遇了霹虏,!我晓得了,凡是教员夙儒,经旨必定非常透辟,后生家专工四书,经义必定下精。现在到下要取囚经整齐,但是有些笔资的,无妨题旨影响,这定是少年之辈了。
世问万物俱增价,老去文章不值钱。
日居月诸,俄然八月初七日:街坊上大吹大擂,迎试官进贡院。鲜于同旁观之际,见兴安县阑公,主征聘做《礼记彭房考官。鲜于同自想,我与闭公同经,他考过我案首,必定爱我的笔墨,今番遇合,十有□□。谁知删公内心不然,他又是一个见地道:“我取个少年弟子,他后路悠远,官也多做几年,房师也靠得着他。那些教员夙儒,取之无益。”又道:“我科考时下合昏厂眼,错取了鲜于‘前辈’,在世人前老迈败兴。今番再取中了他,却不又是一场笑话。我今阅卷,但是三场做得划一的,多应是夙学之上,年纪长了,不要取他。只拣嫩嫩的口气,乱乱的文法,歪歪的四六,怯怯的策论,馈债的判词,那定是少年初学。固然学问未充,养他一两科,年还不长,且脱了鲜于同这件干纪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