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子沉默很久，终究也没有惩罚太常少卿。
“这有甚么好可惜的？”天子略经思忖，复又笑道：“居士有国士之才，若不能用，反而是朕的不对，先前朕已经赐了正议大夫衔，现在加领侍中，做个女相，却也使得。”
当天早晨，怀安居士加领侍中衔的圣旨，便书记天下。
崔杼是春秋期间齐国的大夫，齐庄公与其妻棠姜私通，并将他的帽子赠与其他人，崔杼深觉得耻，结合其他人，政变杀掉了庄公。
“玄成，”天子大笑：“你另有甚么话要讲？”
钟意心头一跳：“请陛下示下。”
天子回过神来，自往桌案前落座, 又问她：“方才所说, 是你本身想的？”
钟意听他问完，便在内心叫一声苦：谁都晓得天子这位置来之不正，但如果堂而皇之的说出来，戳了天子把柄，也许他一欢畅，就给人在脖子上赐碗大个疤。
钟意心不足悸, 面上不显：“些许肤见, 难登风雅之堂, 叫陛下与郑国公见笑了。”
“可惜居士生得女身，又晚生几十年，”他微有可惜，叹道：“不然，或也入得凌烟阁。”
“陛下贤德才气远胜隐王，唯独输了一样，便是长幼次序，陛下大德，本朝天然无碍，再过几代，又该如何？”
钟意昂首道：“陛下谬赞，愧不敢当。”
玄武门之变时，天子位只亲王，元吉也是亲王，建成倒是太子，国之储君，以臣弑君，礼法上无疑是站不住脚的。
天子沉默很久，馆内更无人作声，落针可闻，郎官们目露敬佩，连魏徵都面有动容。
天子一代雄主，既有定夺，岂会容人违逆，他看眼魏徵，语气轻缓，意似雷霆：“玄成昔年曾是太子洗马，想必很有见地了？”
“臣妾听闻居士貌美，不输天上婵娟，”皇后落座，笑语道：“陛下生了襄王之心吗？”
朕也做了悖逆之事，你感觉有那里不铛铛吗？
何皇后漏夜往太极宫去，笑道：“贺陛下新得贤士。”
话一出口，便没法转头，钟意定了心神，不疾不徐道：“嫡长继位，尚且有遴选标准存在，倘若立贤，又该如何择断？诸皇子必将相争，搀扶翅膀，骨肉排挤；朝臣当中，也会有人追求投机，相互内斗。长此以往，朝局不稳，天下动乱，李唐又当如何？”
魏徵讷讷不能言，随即道：“朝中已经有两位侍中，如何能再立？陛下如此，却将叔玠等人置于何地？”
天子置若罔闻，独自看着她, 怔怔道：“天生淑质，我见犹怜。”
“居士，”天子转向钟意，好整以暇道：“朕在等你回话。”
“衅发萧墙，而后祸延四海，”钟定见他如此，心中便有了七分掌控，安闲道：“我恐陛下之忧，不在内乱，而在萧墙以内也。”
天子也笑道：“怀安居士确切识见不凡。”
天子面上原还带笑，现下却倏然冷了，那目光锋利如刃，仿佛能将人间统统斩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