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锐只在长安逗留了两日,便来青檀观向钟意告别。
回到青檀观,已经是戌时末,此时恰是十一月中,明月高悬,银霜泠泠,人走在院子里,连灯都不需提。
“举手之劳罢了,何必如此。”钟意点头,向他一笑,道:“送君千里,终须一别,元崇慢走。”
这一回,连玉夏都有些不信了:“就他?”
“他是璞玉,缺的只是砥砺,”钟意道:“将来必非池中物。”
钟意听得心头一颤,拢在袖中的手不觉捏紧,却听不远处传来瓷器落地的破裂声,随即便有内侍斥责:“猖獗,竟敢冲犯太子殿下。”
钟意无声的叹了口气。
天子里手宴,天然不会避开太上皇与太后,但是因为玄武门那场变故,这对人间最高贵的伉俪早跟这个儿子老死不相来往,如何肯去。
恰是这个看似胆小的人,面对数万敌军面不改色,侃侃而谈,临死前叱骂不止,未露惧色,如许的胆识派头,人间又有几个?
太子宽和,仁善,从不会体罚宫人,朝中很有善名,就像何皇后一样,固然态度对峙,但连她这个李政老婆,也说不出甚么好话。
倘若没有赶上那一劫,以他的才调,生长起来,决计不成限量。
早在秦王李政出军之前,太子党也曾有人反击突厥,但愿能停止秦王党扩大的速率,为己方增些底气,那人便是柴平。
钟意明白过来。
拐过门来,太子见到益阳长公主,也是一怔。
“偏你眼尖,”益阳长公主语气得意:“这是自皇后宫里移植的,几年下来,就活了这么几棵,我全挪出来了,不知她是否气的呕血。”
他生有一双狭长锋利的丹凤眼,眼角上挑,天生便裹挟着凌人贵气,唇畔略微带几分笑,总算看起来没那么冷厉,有了几分轻缓意味。
可惜他败了。
局势到了这等境地,连益阳长公主这类阔别朝堂的人,都能看出东宫已露颓态,太子的日子,想必也不好过吧。
“起来吧,”太子声音暖和,道:“不是甚么大事。”
说真的,钟意有点怵他。
……
更别说隐太子的前车之鉴,就在面前。
罗锐作揖道:“居士大德,没齿难忘。”
钟意心如乱麻,勉强静下心来,道:“这话原该我问才是。”
钟意向他施礼,益阳长公主则道:“太子仁善。”
目送他走远,益阳长公主才道:“太子也是不轻易。”
“居士,”归去的时候,玉秋问:“我如何感觉,此人有点呆?”
钟意回身去望下山的路,相距太远,已经看不清那人的身影,她回过甚来,含笑道:“假以光阴,元崇或可宰天下也。”
钟意宿世是秦王妃,也做过太子妃,可说内心话,她并不感觉太子有甚么处所不好。
“你如何会在此地?”李政仿佛刚从宫宴上过来,面上略有几分薄醉,声音也轻。
……
“柴平死了,自缢挽尊,就在昨日,”宫人们相隔一段间隔,益阳长公主声音也低:“他是太子亲信之臣。”
这从菊花娇贵,专有几个侍婢关照,花朵乌黑,花心微黄,花瓣层层叠叠,雍容华贵,倒有些肖似牡丹。
钟定见它标致,倒有些眼馋,益阳长公主也不鄙吝:“你若喜好,来岁便移一棵到你院子里去,不是我本年舍不得,而是时候过了,现在移畴昔,也活不成。”